林若缺的呼吸在刹那間停滯。
    塞拉利昂滾燙的風夾帶著塵土與絕望的氣息，卻在此刻瞬間凍結。
    他仿佛被無形的重錘擊中胸口，全身的血液都湧向頭顱，又在冰冷的驚愕中倒流回心髒。
    眼前這人是聖·露西！
    絕不會認錯。
    即便那張曾經俯視眾生的麵容，此刻被一種近乎憔悴和茫然所取代。
    她竟然還活著！
    在那種足以徹底湮滅神明本源的“聖裁之釘”自噬爆炸的核心中，她竟然真的活了下來？！
    驚愕之後，是瞬間炸裂的、足以焚盡理智的狂怒！
    “嗡——！”
    林若缺體內的靈力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轟鳴震蕩！
    十方俱滅雖未顯形，但那瞬間攀升至的、純粹到極致的冰冷殺意，如同無形的海嘯，驟然爆發！
    轟！！！
    氣浪以林若缺為中心轟然擴散！
    他腳下滾燙的沙石瞬間被壓平，形成一個清晰的圓形淺坑。周圍數十米範圍內飛揚的塵土猛地一滯，接著被狂暴的氣流卷向更遠處！
    “呃！”一個離得稍近的瘦弱孩子被無形的氣浪掀了個跟頭，驚恐地哭喊起來。
    嘩啦！
    聖·露西手中剩下的半袋餅幹和水瓶同時失手掉落。
    粗糙的餅幹灑落在灰撲撲的地上，礦泉水汩汩流出，迅速被幹渴的土地吸幹。
    她猛地轉過頭，動作僵硬而遲鈍，仿佛生鏽的機器。
    那雙異色雙瞳，直直地對上了林若缺燃燒著怒焰的星眸。
    一瞬間，時間仿佛凝固了。
    那雙瞳孔驟然收縮到了極限！
    巨大的、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恐懼如同冰水，瞬間將她整個人徹底淹沒！
    那不是麵對強敵的戒備或戰鬥的意誌，而是像食草動物驟然麵對天敵時被刻入基因的本能，是一種純粹的、壓倒性的、滅頂之災即將降臨的絕望戰栗！
    “啊……”一聲短促而破碎的尖叫卡在她的喉嚨裏，她臉色霎時慘白如紙，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踉蹌著向後退了一步，隨即再也支撐不住，腳下一軟，竟直挺挺地向後摔倒。
    她沒有做出任何抵抗的姿態，沒有調動任何力量。
    她隻是像個受驚過度、失去一切庇護的普通女子，帶著滿眼的恐懼和茫然，重重地摔在了塵土裏，濺起一片灰黃色的塵埃。
    “嗚……露西姐姐！”
    “露西！”
    孩子們被這突變嚇壞了，哭泣著圍了上來，但又懼怕林若缺身上那如同實質般壓迫著這片小天地的恐怖氣息，不敢靠得太近，隻能無助地哭喊著她的名字。
    “你……”林若缺的聲音如同寒獄深處刮出的陰風，每一個字都裹挾著來自第九淵神虛之地的冰冷怒意和犧牲者的血淚。“竟在這裏？”
    他緩步向前，每一步落下，地麵都似乎微微震顫。
    “你這般裝模作樣究竟為何？”
    他的目光掃過地上的餅幹，掃過她身上沾染的塵土和那廉價粗糙的長袍，最後定格在她因恐懼而失焦的異色瞳孔上。
    “放下你那高高在上的姿態，扮演一個救苦救難的聖母？為了什麽？贖罪？還是為了你那可笑的方舟，在收集新的燃料？”
    “不…不……”倒在地上的露西蜷縮起來，雙手下意識地抱住頭，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我……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她的聲音破碎，語無倫次，帶著濃重的哭腔和一種心智仿佛受到巨大衝擊後的混亂，那裏麵沒有半分刻意的偽裝，隻有一種被巨大恐怖撕裂後的無助。
    林若缺停在了離她幾步遠的地方。
    他的拳頭死死攥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破了皮膚，滲出血絲，灼熱的痛感稍稍壓下了那幾乎要將他理智焚盡的狂怒。
    伏羲權柄在體內瘋狂震蕩，【天眼通明】本能地運轉到極致。
    他死死盯著她。
    林若缺看到的不再是那個最強天使，她的氣息微弱得驚人，仿佛風中殘燭，體內空空蕩蕩，曾經那涇渭分明卻又完美交融的神聖秩序與深淵魔力，如今隻剩下混亂不堪、幾近枯竭的一團亂麻，如同被徹底撕碎又勉強拚湊起來的破布娃娃。
    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她那雙眼睛深處的空洞和茫然。
    那不是隱藏，那是真的……茫然無知？
    就在這時，一個略顯蒼老、帶著濃重本地口音卻努力說著英語的聲音顫抖地響起
    “先生……求求你……先生，不要傷害她！”
    林若缺側目。
    是一個頭發花白、穿著同樣簡樸修女服的老年婦人，她被幾個稍微大點的孩子攙扶著，正驚恐又堅定地擋在露西和他之間。
    她胸口劃著十字，臉上滿是驚懼的淚水，但眼神裏帶著一種屬於這片土地的韌勁。
    “先生！上帝保佑你！不要傷害露西！她是個好孩子！她什麽都不記得了！”老修女的聲音帶著哭腔，
    “前些天……她在海邊被我們撿到，她昏迷了很久。醒過來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她隻記得她自己的名字叫露西。”
    “她是個很好的人，她一直在幫我們！她一直在照顧這些沒人要的孩子！”修女急切地揮舞著手，試圖解釋。
    “而且，她有一種神奇的能力，可以憑空變出食物，周圍這些小孩子現在都靠著她活著。她還幫病人祈禱，隻被她祈禱過的病人都可以恢複的特別快，她隻是在這裏，盡她所能地活著，並且幫別人活下去……”
    修女的話，如同冰冷的針，一針針紮在林若缺沸騰的殺意上。
    林若缺的目光再次落在地上的露西身上。
    她抱著頭，蜷縮在塵土裏，身體還在無法控製地顫抖，發出小貓一樣的嗚咽，那是最原始的、對死亡的恐懼反應。
    林若缺的拳頭高舉，但卻遲遲無法揮下。
    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和鬱氣在林若缺胸中翻湧。
    複仇？向誰複仇？向一個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蜷縮在塵土裏瑟瑟發抖的女孩揮拳？
    “啊！”林若缺暴喝一聲，猛然將拳頭砸到一旁，在地麵上砸出一個大坑。
    “轟——！”
    林若缺含怒一拳砸在地麵上，並非衝向露西，而是狠狠擊在兩人之間的沙土上。
    狂暴的力量沒有外泄傷人，隻在落腳點炸開一個深坑，飛濺的塵土如同凝固的血霧，短暫地彌漫在死寂的空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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