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唰——！
    整個堂屋瞬間安靜了下來。
    四個大男人，四個加起來快兩百歲的“老男孩”，動作齊刷刷地僵住。
    孫輝保持著揮斥方遒的指點江山姿勢，杜鬆剛拿起茶杯準備潤喉，王鳴的燒火棍還停在地上那張“布局圖”的“收銀區”，許鑫則剛剛推了一下眼鏡。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聲音的來源處。
    隻見門檻邊，方一凡的女兒靜靜，不知何時已經醒了。她揉著惺忪的睡眼，身上還穿著那件小熊睡衣，一隻手裏甚至還抓著她的小兔子玩偶。
    她的小嘴微微嘟著，似乎對這群大人在她睡覺時開“秘密會議”感到有些不滿。
    她邁著小短腿，噠噠噠地跑到方一凡身邊，一把抱住他的大腿，然後仰起小臉，用一種不容置喙的語氣，再次大聲宣布：
    “爸爸！我也要參加！我可會擺攤啦！”
    空氣，出現了長達三秒鍾的詭異凝滯。
    隨即，堂屋裏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王鳴笑得最誇張，他一屁股坐回板凳上，拍著桌子，眼淚都快出來了，“哎喲我的天，靜靜，你……你也要參加？”
    方一凡也是忍俊不禁，他彎下腰，一把將女兒抱起來，放在自己的腿上，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笑著說：“靜靜也要參加啊？你個小不點，可別到時候把咱們要賣的東西都偷吃光了，那咱們可就血本無歸了。”
    “才不會呢！”
    被爸爸質疑了“職業素養”，靜靜的小臉瞬間漲得通紅。她不服氣地挺起小胸脯，兩隻小手煞有介事地在胸前拍了拍，發出了“啪啪”的輕響。
    “我跟你們說，我可厲害了！”小家夥的表情嚴肅得像是在做一場重要的學術報告，“以前在幼兒園開‘跳蚤市場’的時候，我可是我們班的銷冠呢！”
    “銷冠？”孫輝湊了過來，臉上帶著浮誇的驚訝表情，戲癮又上來了，“哎喲，失敬失敬，原來我們這裏還隱藏著一位真正的銷售冠軍！快，給輝叔叔傳授傳授經驗！”
    被影帝這麽一捧，靜靜的小尾巴差點沒翹到天上去。
    她清了清嗓子，小臉一揚，開始繪聲繪色地講述起自己的“光輝曆史”。
    “就上次，我的那個小汽車，前麵掉了一個輪子，他們都說賣不掉了。我就告訴買家，‘阿姨你看，這個車車雖然隻有三個輪子，但是它跑起來的樣子，有一種不屈不撓的精神！’然後那個阿姨就買了！”
    “還有我的畫！我畫了一個太陽，塗成了綠色。老師說太陽應該是紅色的。我就跟小朋友說，‘這是來自外星的太陽，是薄荷味的，看見它你就會覺得很涼快！’然後我的畫，第一個就賣出去了！”
    小家夥一本正經地分享著她那些天馬行空的“銷售話術”，那副小大人的模樣，配上她奶聲奶氣的童音，形成了一種絕妙的反差萌。
    四個大男人已經笑得直不起腰了。
    孫輝捂著肚子，感覺自己的腹肌都要笑出來了。
    杜鬆靠在牆上，整個人都在顫抖。
    王鳴更是笑得直捶牆，嘴裏不停念叨著：“人才，真是個人才啊！”
    許鑫扶著眼鏡，鏡片後的目光裏滿是笑意和一絲驚奇。他發現，自己剛剛提出的那個“故事溢價法”，竟然被一個六歲的小女孩以一種最純粹、最天才的方式，給完美地詮釋了出來。
    直播間裏，彈幕已經不是刷屏了，而是直接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瀑布。
    【銷冠靜靜！請求出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屈不撓的小汽車！薄荷味的太陽！靜靜你是什麽商業鬼才啊！輝叔叔快拿小本本記下來啊！】
    【完了，我感覺輝哥他們四個加起來都賣不過靜靜一個……】
    【靜靜：你們負責把人喊過來，我負責把他們的錢包掏空！就問你們怕不怕！】
    【團寵+銷冠！靜靜就是這個團隊的靈魂！我宣布，《絕境小賣部》的首席執行官兼金牌銷售，必須是方靜女士！】
    屋子裏的笑聲和熱鬧，很快就吸引了左鄰右舍的孩子們。幾個小腦袋從門外探了進來，好奇地看著屋裏。
    “靜靜，你們在幹什麽呀？好像很好玩的樣子！”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問道。
    靜靜立刻從方一凡腿上跳下來，叉著腰，像個小將軍一樣，對著她的小夥伴們宣布：“我們要去擺攤！掙大錢！”
    “擺攤？”“掙錢？”
    這兩個詞對孩子們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我也要！我也要加入！”
    “帶我一個！我會吆喝！”
    一時間，堂屋裏像是捅了馬蜂窩。
    原本還算寬敞的空間，瞬間被十幾個高高矮低的小腦袋擠得滿滿當當。
    “靜靜，算我一個！我力氣最大，可以搬東西！”
    “我要加入！我媽媽說我嗓門最亮，吆喝肯定第一名！”
    “我……我會算賬！我數學考了一百分！”
    孩子們嘰嘰喳喳，一張張小臉上寫滿了興奮與渴望，紛紛舉著小手，爭先恐後地要求加入這個聽起來酷斃了的“擺攤大軍”。
    他們將靜靜簇擁在最中心，仿佛她就是這支“兒童銷售特種部隊”的最高指揮官。
    方一凡看著眼前這幾乎失控的熱鬧場麵，太陽穴微微抽動了一下，隨即，一種哭笑不得的暖流湧上心頭。
    他腦海中，係統的提示音幾乎已經可以預見了。
    【叮！檢測到超乎預期的節目效果，潛在震驚值正在飆升……】
    這群小家夥，簡直就是行走的節目效果催化劑。
    他清了清嗓子，拍了拍手掌，清脆的響聲成功吸引了所有孩子的目光。
    “好！”
    方一凡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聲音清晰地傳到每個孩子的耳朵裏。
    “既然大家都這麽有熱情，那從明天開始，你們每一個人，都是我們《絕境小賣部》的正式銷售員！”
    他頓了頓，故意拉長了音調，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至於工資嘛……”
    所有孩子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瞪得溜圓。
    “就用你們最喜歡的糖果和辣條結算，怎麽樣？”
    短暫的寂靜之後，是山呼海嘯般的歡呼。
    “好耶！”
    “老板萬歲！”
    “我要掙好多好多的辣條！”
    孩子們蹦著跳著，快樂的音浪幾乎要將堂屋的屋頂掀翻。
    孫輝和杜鬆交換了一個眼神，彼此眼中都閃爍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光芒。
    孫輝這個戲癮上頭的影帝，更是趁機第一個行動。他悄悄湊到靜靜麵前，利索地蹲下身子，讓自己和靜靜保持平視，臉上堆滿了浮誇又虔誠的表情。
    杜鬆則默默地從旁邊搬來一張小板凳，挨著孫輝坐下，擺出了一副準備認真聽講的優等生姿態。
    “靜靜老師。”
    孫輝的聲音壓得又低又沉，充滿了對知識的渴求。
    “請問，除了剛才您提到的‘不屈不撓精神’和‘外星薄荷太陽’這種高端銷售心法之外，還有沒有什麽能快速上手的獨門秘訣，可以傳授給我們這兩個不成器的學生？”
    靜靜被這陣仗捧得小臉紅撲撲的，但她很快就進入了“老師”的角色。
    她背起小手，像個小領導視察一樣，在原地踱了兩步，小眉毛緊緊地皺在一起，似乎在整理自己那龐雜的知識體係。
    片刻後，她停下腳步，伸出了一根肉乎乎的手指，表情凝重。
    “第一！”
    她的聲音清脆而有力。
    “看到客人，要笑，要笑得甜甜的！”
    說罷，她親自示範，小嘴用力一咧，露出了一個燦爛無比的，缺了一顆門牙的可愛笑容。那笑容純淨得不含一絲雜質，帶著能融化冰山的溫度。
    孫輝和杜鬆看得一愣，下意識地跟著咧了咧嘴。
    “第二！”
    靜靜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氣勢更足了。
    “不管客人買不買東西，我們都要大聲說‘謝謝光臨，歡迎下次再來’！做生意，禮貌最重要！”
    “第三……”
    她的聲音忽然壓低了，帶著一絲神秘感，對著兩個“學生”勾了勾手指。
    孫輝和杜鬆立刻心領神會，把腦袋湊了過去。
    “也是最最重要的一點！”
    靜靜用氣音說道，那神秘兮兮的樣子，仿佛在傳授什麽絕世武功的終極心法。
    “如果，你們看到長得特別好看的哥哥姐姐，嘴巴就要更甜一點！要看著他們的眼睛，大聲地誇他們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姐姐’和‘全世界最帥氣的哥哥’！”
    “噗——”
    一聲巨響。
    剛剛端起茶杯，準備潤潤嗓子的王鳴，一口熱茶沒能咽下去，直接呈噴射狀，在空中劃出了一道晶瑩的水線。
    他被嗆得滿臉通紅，一邊劇烈地咳嗽，一邊用拳頭猛捶自己的胸口。
    屋子裏再次被快活的空氣所填滿，杜鬆的肩膀劇烈地抖動著，孫輝則直接笑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著肚子半天直不起腰。
    夜，終於深了。
    送走了最後一波興奮過頭的孩子和前來“捉拿歸案”的家長，喧鬧了一整天的堂屋，終於恢複了它應有的寧靜。
    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孩子們嬉笑打鬧的餘溫。
    方一凡打來溫水，給靜靜仔細地洗了臉和腳，小丫頭眼皮已經開始打架，卻還是強撐著精神。
    他將女兒輕手輕腳地抱回溫暖的被窩裏，蓋好被子。
    小丫頭今天顯然是興奮到了極點，即便躺在床上，兩隻小手還在被窩裏不安分地比劃著，嘴裏念念有詞，全是“這個五毛”、“那個一塊”、“謝謝光臨”之類的話，似乎在進行一場盛大的睡前銷售演練。
    方一凡坐在床邊，借著昏黃的床頭燈光，安靜地看著她。
    忽然，那雙不安分的小手停了下來。
    “爸爸。”
    靜靜睜開了亮晶晶的眼睛，那雙眸子在柔和的燈光下，像是兩顆純淨的黑曜石。
    她的聲音很小，卻帶著一種不屬於她這個年紀的堅定。
    “我明天，一定要掙好多好多的錢。”
    “哦？”
    方一凡的心頭微微一動，他伸出手，溫柔地替女兒掖了掖被角，聲音放得更柔了。
    “為什麽呀？靜靜想買什麽新玩具了嗎？”
    靜靜搖了搖頭。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方一凡，那目光純粹得讓方一凡的心都跟著軟了下來。
    “因為我想讓爸爸，還有孫叔叔、杜叔叔、王叔叔他們，都能坐上那趟最快的高鐵，去很遠很遠的地方玩。”
    她的聲音很輕，像羽毛拂過耳畔。
    可這輕柔的聲音，卻化作一股無法言喻的巨大力量，沉甸甸地，又無比溫暖地，撞進了方一凡的心髒最深處。
    那一瞬間，他腦海裏所有關於係統的算計、所有關於震驚值的考量、所有關於節目效果的設計，都在女兒這句純粹的話語麵前，徹底煙消雲散。
    他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女兒柔軟的頭發，指尖傳來的觸感細膩而溫暖。
    眼中，隻剩下無盡的溫柔和幾乎要溢出來的暖意。
    他忽然明白了。
    明天的“擺攤大作戰”，結果究竟如何，能掙到多少錢，或許真的已經不那麽重要了。
    這場被迫開始的“絕境”之旅，因為有了這些天真爛漫的孩子，因為有了這份不含任何雜質的、水晶般透明的心意，已經擁有了它最奇幻、最動人的色彩。
    這，或許才是係統想要他真正去“體驗”的人生。
    當然，錢還是要掙的。
    畢竟，那趟最快的高鐵，票價可一點都不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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