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3章 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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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初霽,宮城寂靜如死。
    趙雲飛坐在未央宮偏殿的石階上,身後包紮著的傷口隱隱作痛。他低頭看著自己被鮮血染紅的袖子,冷不丁地罵了一句:“媽的,我明明是搞情報工作的,怎麽每次都得衝鋒陷陣?”
    李安仁端著藥碗小心翼翼走來,一臉的欲言又止:“將軍,這藥……”
    “苦就別說了,我早吃出心得了。”趙雲飛一仰頭,咕咚一口吞下,嗆得直咳嗽,眼淚都冒了出來,“這是治傷還是治命?”
    “這可是禦醫開的,說是續筋活血。”
    “活血是活了,順便也活躍了我的痛覺神經。”趙雲飛咬牙。
    李安仁站在他身側,扭頭看了眼東殿,低聲道:“主公還在裏頭議事,太子、秦王、齊王都在。”
    “那可熱鬧了。”趙雲飛嗤笑,“一鍋水,幾條魚,就看誰先把誰燙熟。”
    “將軍打算怎麽辦?”李安仁低聲問。
    “還能怎麽辦?”趙雲飛抬起頭,看著湛藍的天空,“我要回洛口。”
    “可那裴仁基……”
    “他是李密舊將,人走茶涼,他要是想自立門戶,隻要動靜不大,李淵大概也不會立刻動手。”趙雲飛眼神深邃,“但他要是聯合宇文化及的殘部,那就是新禍。”
    李安仁皺眉:“可咱們兵馬不足,傷員一堆,主公也未明言讓你去接替洛口守備。”
    “他不說,是給我留麵子。”趙雲飛冷笑一聲,“你以為他不怕我?他是怕我過於得勢,壓了他兒子們的風頭,所以現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那您還……”
    “他怕我,但更怕我不在。”趙雲飛拎起長槍,起身,“我若真棄了洛口,讓宇文化及的餘孽南下,就是他李淵得收拾爛攤子。老狐狸雖心狠,但還沒傻。”
    正說著,遠處一道宮人急急奔來,朝趙雲飛跪下呈上一封急件。
    “啟稟趙將軍,李密遣使來報,請將軍即刻前往偃師,共議北伐大計。”
    趙雲飛眉頭一挑,接過信函,拆開掃了一眼,頓時笑了。
    “這李密倒是快人一步,知道我命不久矣,怕我在主公跟前掀桌子。”
    李安仁探頭瞧了眼,驚道:“他居然把自己稱為‘魏公’?”
    “這才哪到哪。”趙雲飛將信紙折好,笑意愈濃,“他下一步啊,就是要稱王了。”
    李安仁一愣:“他不是跟主公聯盟的麽?”
    “聯盟?”趙雲飛嗤之以鼻,“他和主公的聯盟,比紙糊的還不牢靠。”
    “那……咱接下來去哪?”
    趙雲飛望著南邊天際線,沉吟片刻,道:“你去替我收攏散兵,我親自走一趟偃師。”
    “單騎赴會?”李安仁眼珠子差點掉出來,“您瘋了吧?”
    “我不去,他也會來找我。”趙雲飛淡淡道,“不如,我先敲一敲他的門。”
    次日清晨,趙雲飛獨騎啟程,悄然出城。
    秋風瑟瑟,長安百姓才剛剛從昨夜的兵變中恢複些許生氣,街頭巷尾都是小聲議論的茶客、挑擔的商販、縮著脖子的讀書人。
    “聽說啊,宮裏昨天打仗了。”
    “可不是麽,說是趙將軍帶人殺進去了,把那些造反的全剁了。”
    “趙將軍?他不是李密的人麽?”
    “你懂個屁,他現在可是唐軍副帥,陛下親口冊封的!”
    “呦,那李密不就慘了?”
    趙雲飛聽著這些話,嘴角一抽,自語:“哪天要是你們這些人也來寫我傳記,記得多用點形容詞,別光寫我殺人。”
    他沒走官道,而是沿洛陽古道潛行,直到傍晚才抵達偃師外三十裏的一處驛站。
    剛剛進門,便有人迎了上來:“趙將軍請隨我來,魏公已在東堂候您多時。”
    “還真給自己整得像個諸侯了。”趙雲飛淡淡道。
    進了廳堂,隻見李密頭戴襆頭,身披緋袍,身後兩名書吏立於左右,文雅有餘,肅殺不足。
    李密見趙雲飛進來,笑著起身:“趙將軍,一別多日,風采更勝。”
    趙雲飛不卑不亢,拱手道:“魏公之命,怎敢不從。”
    李密眯了眯眼:“將軍如今已是唐軍柱石,為我魏軍舊將,卻能單騎而來,實在讓李某感佩。”
    “我是來談事,不是來尋仇的。”趙雲飛走到案前,自顧倒了杯茶,“洛口事急,咱們廢話少說。”
    “好。”李密也坐下,神色微凝,“裴仁基態度曖昧,不奉調令,也不歸軍政,我恐他有異心。”
    趙雲飛:“你是魏公,你調令都不奉,裴仁基不聽,也算合理。”
    李密苦笑:“將軍莫開玩笑。”
    趙雲飛卻盯著他:“你是想讓我去收拾他?”
    李密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緩緩道:“我欲令將軍代為鎮守洛口,重整防線。裴仁基手下軍中還有不少將軍是將軍舊識,或可感化。”
    趙雲飛放下茶盞:“感化不來,裴仁基不是講情分的人。他是看得清局勢的人。”
    “那趙將軍如何看局勢?”
    趙雲飛一字一句道:“裴仁基此人,若有人能壓他一頭,他便服從。你現在壓不住他,他便陽奉陰違。我要鎮守洛口,可以——但洛口之後,該聽誰的,你得說清楚。”
    李密語氣一滯。
    趙雲飛笑道:“你我都清楚,你想稱王,但你又怕名不正言不順,所以才想用我為劍鋒。可我不是你的劍,也不會替你擋槍。”
    李密麵色微冷,剛要說話,忽聽門外一陣急促腳步。
    一名親兵奔入堂中,跪地急報:“啟稟魏公、趙將軍,洛陽方向突傳急報——宇文化及殘部糾集萬餘騎兵,自滎陽突襲,正往洛口而來!裴仁基已然舉兵反叛,意圖與之合流!”
    堂中一片寂靜。
    趙雲飛轉頭看著李密,臉色譏諷:“現在,是你派我,還是我自己去?”
    李密握拳,麵色複雜:“將軍若肯赴洛口,必得本帥力保,日後……”
    “少來。”趙雲飛站起身來,拎起披風,“我救的是唐的後路,不是你的臉麵。”
    他轉身離開驛站,風沙撲麵而來。
    趙雲飛站在長道之上,望著遠方旗煙滾滾,心中忽然生出一種莫名的念頭——這一仗,將決定他在這亂世的真正位置。
    而洛口,那座至今未倒的小城,即將成為各方角力的決戰之地。
    他縱馬而去,留下塵土飛揚。
    而就在他奔向戰場的同時,遠在長安,一道密旨卻悄然落入了李淵的案前。
    “趙雲飛,跋扈自專,屢違軍令,宜……暗中削權。”
    李淵看著那封密旨,久久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