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雲，你快樂嗎？”
    隔日就是入宮，改任尚輦奉禦的日子。這幾天，莊清雲推掉了所有應酬，全心全意陪著古琴月，逛街買衣服遊湖下館子，跑遍了整個天京城，玩遍了京畿道，卻也實實在在感受到了她笑容中的勉強，快樂裏的無奈。
    “有很多事壓在身上，種在心裏。說沒有事，是假的，沒在乎他們是真的。所以談不上快樂不快樂。”
    “我剛到京城那幾天，聽到看到無數關於你的事。這豪華得令我無法相信的家，仆人歌姬仙山洞府。你的身份地位，朋友同僚。特別是那天在九殿下的府裏，我甚至覺得你變了，變得我完全看不透，完全無法理解。而這幾天整日和你在一起，又覺得你沒有變，你還是那個我認識的你。一樣的無憂無慮，一樣的灑脫不羈。我搞不清楚哪個是你，哪個不是。”
    “還有就是我剛到的時候，墨奇就告訴我，這麽大一個天京城都歸你管。可前幾天你一回來，就被叫到宮裏，出來時候我們連麵都沒見到，你就被關了起來。在等你的時候，他們又說天尊不會殺你，可我心裏卻完全不知道為什麽會討論要不要殺你呢？等你出來了，未來天子又把你接入他的府裏大擺筵席。而明天你又不做這個什麽少尹了，要改去給天尊禦馬駕車。這一切都不是我能理解的。我不知道該幹什麽，能幹什麽。”
    古琴月的愁，在眉頭更在心頭。
    莊清雲輕輕地把她摟在懷裏，溫柔地說，“鹿沅前輩和我說了你在星落的事。你是不是更喜歡那裏，不喜歡天京啊？”
    “在那裏我不用看別人的臉色，不用去猜他們在想什麽，就算再苦再難，哪怕擔驚受怕，至少我還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麽。而在這裏，我每天都提心吊膽，為了我不明白的東西在擔心憂慮。”古琴月委屈地蜷在他的懷裏，滾珠大的淚滴很快就染濕了他的衣襟。
    吻了下她的額頭，“你想和我一起寄情林泉，隱居丘壑。”
    “你願意放棄這裏的一切嗎？我看你都答應去給天尊禦馬駕車了，總覺得你好像寧可受委屈也不想離開這裏的樣子。是因為你做了大官嗎？我真的不懂你，但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再也不分開，所以我告訴自己，不應該勸你。或者說不知道怎麽勸你。”
    “小傻瓜。這就是為什麽這幾天你明明不開心，還裝著笑陪著我的原因？”古琴月的頭埋在他胸前，用力地點了好幾下。
    “琴月，你知道誰追殺你們的嗎？”古琴月搖了搖頭。
    “我知道。隻是不知道雇傭他們的人是誰。不是我查不出，而是我不能查。因為一旦我真正接近真相，也許就是你我再一次陷入危險的時刻。所以我們隻能隨著時間慢慢等，等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在這個世界，最可怕的並不是找不到幕後凶手，而是知道了答案卻無能為力。你絕不會猜到，現在我最希望的幕後元凶居然是那個被貶到百萬裏之外的李泰褒和我那昊元師伯吧。”
    “我不明白。為什麽你說最希望是這兩個人。除了他們，還有誰會有心害我們呢？”
    “李泰褒是因為李為善而恨我的。隻要天子冊封完成，他就再無翻身之日了。所以，我最希望是他。師伯的嫌疑最大，但卻是第二容易對付的。他的人脈，資金，甚至他的抱負與期望，我都了解得差不多了。就算以前他想殺我，現在也不會了。至於如果有其他人，我就不敢想了。那就太複雜了。”
    “你師伯很容易對付嗎？在星落時候，我也想過是誰來殺我們的，當時最怕的就是他。他太厲害了，修為又高，還是個大官。他能調用的人，可以開出的條件都是我難以想象的。你說不怕他，是因為他沒你有錢嗎？還是你覺得他想利用你，不舍得害你呢？”
    “他可比我有錢多了。這個晚些和你細說。他暫時不會害我，不是因為他覺得能利用我。其實他心裏很明白，我是不會聽他使喚的。李為善對我的看重是一點。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我和他，現在已經在同一個棋局中了。我和他都是棋子。這盤棋裏，我們是既對手，有時候也是搭檔。”
    “你越說我越不懂了。墨奇和我說過，他的官很大。比你的那個什麽少尹還要大很多。連師父都不如他呢。為什麽你和他是對手還是搭檔呢？你不是要給天尊去養馬修車了嗎？”
    “你知道我在大理寺裏怎麽過的嗎？”看似莊清雲換了個話題。
    “他們打你了嗎？師父告訴我，你很好。讓我不用擔心。”
    “師父來看我，除了安慰關懷之外，還奉旨和我說了很多鬼域各族的曆史關係。李道宗來找我，是安排大典後的軍事，這些和高溝和你熟悉的星落有關。而梁子房則和我談了很多燕陀鬼族的聯絡。”
    “為什麽要和你談這些呢？”
    “因為我還是天尊君事府的一員。要幫他做一些非朝廷官方的事。在幽州燕陀鬼族聯係上了我。我之所以領著聖旨帶著大家慢慢悠悠地回來，就是讓墨緣盡快回來報信給他們時間計劃安排。所以天尊知道我回來，第一時間就召我入宮。罰我禁閉，給天尊養馬，都是其中一步。這些事就連師父，按規矩我都不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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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複雜了。清雲，你越說下去我越想離開這。我們走，去星落，去海外，甚至回下界，好嗎？”
    “還能去哪呢？如果當初我沒有覲見天尊，天下不知道我的存在，或者我們還有機會。而現在，一切已經開始，一切都太晚了。那些你看見的危險，其實遠不如那些暗中的危險。你我今天高坐雲頭，可以自由自在的聊天，就是因為我在他們其中。如果我們離開了他們的視線，要麽就像老鼠一樣整日逃避，生活在陰暗之中。一旦被發現就會像塵埃一樣，很快消失在環宇之間。”
    “那我們該怎麽辦呢，清雲？”
    “活著。你說我變了，又好像沒變。說得非常準確。因為我在用我的方式活在他們的世界裏。我們一定要在一起。所以你也要活著。要用你的方式活著。你就是你，就應該是下界時候那個純真無邪，自由自在，無憂無慮的你。把委屈疑惑和勾心鬥角留給我。你要活得光芒四射，要活得豪情萬丈。讓整個天界都看到你的自信，你的魅力。隻有這樣，我們才會一直在棋局之中。也隻有等這局棋結束的時候，才是我們能真正離開的時刻。”
    夜風越來越緊。古琴月環起了手緊緊把他抱住。那一夜，他們還說了很多，講了很久。
    “師父，那小子這次惹怒了天尊，被貶禦馬駕車。我看現在正是最好的機會，除掉他。不然等天子大典後，我料定他又會像泥鰍一樣專營，說不定給他翻了身，我們就後悔莫及了。”
    署理三洲司界的萬法真人，一個多月前回京，一方麵是述職，一方麵專程來觀禮天子的冊封大典。早就知道莊清雲署理著京兆少尹，回天京城才明白，同樣是署理一洲，且不說地域大小，就天京城這車水馬龍的繁華，豈是自己在下界小小衙門的管轄可比的。
    好在還沒鬱悶幾天，就聽說他被“下獄”的消息。才沒高興幾日，又聽說他被釋放，處罰僅僅是降兩級，改了宮內的職務。
    生怕他將來再得勢來搞自己，所以今天湊著師父昊元神君的時間，趕緊約著他密談，想給莊清雲來個絕戶計，除個根。
    “放肆！莊清雲是朝廷命官五品真人。別說他現在隻是降了兩級，就他那個寧遠將軍的爵位，是你能動的？你今天動了他。明天天尊就能查出你來。不說他現在的修為不在你之下，你未必殺得了他。就算你真成了事，我現在就告訴你，別說你肯定要給他陪葬，就連我也逃不了幹係，生死都在天尊的一念之間。何況還有未來天子對他的庇護。你給我趁早斷了這個念頭。胡鬧！”
    “弟子糊塗，弟子久不在您身邊伺候，不懂時事，請師父訓斥。”萬法本來提議除掉莊清雲，也隻是抱著不試不知道的心態，試探昊元神君的口風而已，並沒抱太大的希望。萬沒想到被他這樣劈頭蓋臉地大罵一頓，自然不敢再提。
    “你呀。一輩子就是輸在了小心眼上。你想想，他在大理寺裏一共不足一月的禁閉，光梁子房就去看了他不下五次。別說還有李道宗和你師叔的探視。那能叫禁閉嗎？別看現在他是改了內宮的事務，也降了職，但爵位依舊在。等冊封大典過後，憑他和天子的關係，還能受委屈了？何況他這次剛進城就被直接宣召入宮，這樣如臨大敵的陣勢，最後卻是如此不痛不癢的處罰，其中門道能那麽簡單？你以為他是失寵了？我看，是場大戲，都說不定呢。”
    “哎，徒兒啊，現在的他，已經不是我們想動就能動的了。隻要他還在這個局裏，我們隻能把他當對手，有時候還要把他當作幫手，甚至捧著他求著他，叫他幫忙請他做事。你以後要是看見他，裝裝糊塗，客客氣氣的就是了。別再瞎想什麽歪門邪道。他已經不是你的對手，而是我的了。”
    那一天，萬法和昊元也聊了很久，講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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