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鬼市是一個最沒有記憶的地方。既然隻要你情我願，錢就能買到任何東西，臉從來都不重要。
    當然，這條不成文的規定中，最重要的不是銀貨兩訖的公平條款，而是你情我願的自願原則。這些交易就算再誇張都不會有人在意，但必須是自願的。簡單說，就是甲方可以利誘但是不能威逼。
    莊清雲喬裝成的“柳伯陽”一直是這裏的熟客。照樣的十日一訪，日暮而來，日出而走。一樣的賣草藥，逛賭場，最後逗留拍賣行，結束一天的行程。隻要還管著京畿道和京兆府，每隔幾年十幾年他就會來這裏連續逛幾次，看看人間最黑暗的地方。
    這次再來已經相隔了兩百多年，而鬼市似乎從來都沒有變過，甚至連穿梭在陰暗街道裏的頑童都長得一模一樣。
    “老師，最近是不是宮裏有東西失竊啊？我也沒聽說哪個天君犯了事被抄家，怎麽黑市裏出現了那麽多禦用貢品？”莊清雲回家後，除了拜訪了天元神君袁乘風之外，白日裏足不出戶，休息了足足兩個月才出門公務。而正式拜訪的第一個人，就是太常卿李道宗。
    聽他講完懷疑和信息渠道，李道宗點了點頭，“應該就是懷陽公主身邊那幫人吧。不是梁逸愛，就是她那些麵首。宮裏的事你別管。對了，你這次巡視九族，怎麽去了那麽久？還神神秘秘的，叫人不知你的去向。又憋著什麽壞呢？這裏沒有外人，說給我聽聽。”
    “衛公傳了我衣缽。我去修行了。”
    “難怪你一回來就去祭拜藥師聖君。這些道理，你做得一直很好。怎麽樣，修煉有什麽進展沒有？” 李道宗的冷麵，無法掩飾內心壓抑不住的興奮。
    “練了衛公的落日槍法，悟得了混元道果。不過，混元道果的事，您先幫我保密。目前我還不想讓其他人知道。”
    “落日熔金？一直聽說藥師聖君盛年時候曾以這招橫掃大漠多次狙擊強敵，可惜那時我還未跟隨他老人家，無緣得見。好，非常好。你連這樣的絕技都習得了，下次再放馬出征，我也就不用擔心了。修為這方麵，你確實比我強。”他發自內心的寬慰令人感動。
    除了機密的陰山界口和伏兵的事，莊清雲毫無保留地和他說了這兩百年的前前後後。兩人聊完已經是下值時分，李道宗也不虛留他，親自把他送出門口時，見到了一旁特意恭候的霧伯和雪伶。
    莊清雲怎麽不知道他們的用意，不等他們開口就含蓄禮貌地表示，懷清是自己的朋友，晚些自會相邀，才挺胸抬頭地離開。
    按禮數第二天，他又拜訪了自己名分上的師伯昊元神君。聽了一堆抱怨冥東大總管阿史那申的話之後，彼此一番客套走完過場，莊清雲婉拒了他晚宴的邀請，趕緊直接回家。這種情況下也使得，本來找懷清吃飯的計劃，也泡湯了。
    之後幾天先是拜訪高大力餘誌寧等天子近臣，又和京畿道唐劍及一眾將士，京兆府來齊等兩班下屬聚餐，加上師父袁乘風親來找他去見戶部尚書崔純理，商量連年旱災京畿道洛州府協同放糧的事後，老上司兼如今軍界第一人徐聖君又突然回京也必須去拜見。就連莊墨琴新拜的私塾老師王方毅都沒排上相見的日程，莊清雲自然把答應邀請懷清公主的事又給耽擱了。
    “大將軍，家父知道您回來後應酬極多，沒敢催促。隻想問您是否這幾天有空，能否去府中一聚？”尉遲琳終於找了個私下的機會，邀他去見尉遲敬。
    心中埋怨自己怎麽把尉遲敬給忘記了，莊清雲連口答應，“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剛剛宗正府來了帖子，說荊國星君約我，也說是能今天就今天。還好沒答應他們。”比起李元方，他當然更看重尉遲敬的邀請。
    “世伯，請恕我不恭之罪。回來之後，我就連軸轉沒停過，實在是把您給漏了。”莊清雲進門就對著一身褒衣博帶的尉遲敬先一個晚輩禮，接著坦率直言毫無扭捏。
    “寶琳兒把你得了衛公的衣缽的事告訴了我。老夫為你高興，也自當為你守口如瓶。望你也別怪他。他是和你相聚回來後麵露喜色，被我用話騙出來的。去請你的路上，還惴惴不安怕違了你的將令，不知如何麵對你呢。”
    “元瑜多慮了。此事本來也不是什麽秘密，更不是將令。請大家不要逢人就說，隻是我不想在人前顯擺，又無意欺瞞身邊親近之人，隨口要求而已。何況，尉遲世伯又不是外人。就是世兄不對您說，我來拜見時候也自然要提及的。”
    “清雲，請你來是有事拜托。”尉遲敬喜歡他的真誠，和他說話也是快人快語直截了當。
    “世伯，吩咐。”
    “先坐下，吃點貢品雪梨，我們慢慢說。”尉遲敬看胡姬獻上仙果清酒，指示二人入座。“寶琳兒，你把事情和清雲講一下。”
    “大將軍，事情要從百年前梁聖君仙逝講起。自他過世之後，按照朝廷法度和他的遺言，他的爵位和家業都留給了長子梁逸直。這便引起了次子梁逸愛的極度不滿，二人就鬧了家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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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瑜兄，在家裏你我就隨便些，彼此道號相稱吧。梁逸愛的事我知道，聖君在世時還托付我，讓我照顧他的後人呢。”
    “哦？還有這樣的事？”尉遲敬驚訝地插了一句，又指了指尉遲琳叫他繼續。
    “後來梁逸愛娶了懷陽公主做了駙馬，他們的家務就徹底鬧僵了。公主曾經多次親自帶人吵上門，要梁逸直讓出頭銜和爵位。這事鬧得挺大的，全京城都知道。梁逸直怕事，最後還真忍氣吞聲上表請求讓出爵位身份給弟弟。不過因為天尊不許，才沒有了後文。哦，這段時間，伯陽你應該已經在巡視冥東了，所以沒有耳聞吧。”
    莊清雲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又過了百年，公主可能是因為這個事，就和梁逸愛生分了很多。這些日子，她和一些和尚道修荒淫廝混，鬧出了不少風雨呢。”
    “講重點。”尉遲敬明顯不想他參與太多宗室相關的事。而莊清雲此時突然想起李道宗也提過懷陽公主的麵首，和叫自己別惹這些事的規勸警告。
    “是。梁逸愛現在任著右衛將軍職，不知怎麽和梁逸直的幾個兒子簽了個高利貸，最近時不時就派兵往他家裏跑，逼他賣東西還錢。說到底，還是在逼他讓出爵位。梁逸直是我一起長大的朋友，又有同窗之誼。他父親梁聖君和父親也。。。”
    “清雲，你說梁子房生前拜托過你，照顧他的後人？你看，是否以京兆府的名義出麵幹預一下？子房一生侍奉天尊，疏忽了後人的教育。我們做同僚的，能幫一把就該幫一把。而且，據我所知，他對你也是十分看重。你說。。。。。。”
    莊清雲想到上官婷說過在這百年裏，來找自己的人中也有梁逸直。隻是似乎找了自己兩次，之後就沒有再來。他也沒說是這個的事，自己也就沒有在意。現在看無論如何，出麵做些調停總是應該。
    “世伯。元瑜兄。具體情況我先了解一下再說。不過，右衛禁軍是天尊的親兵親衛。出皇宮，擾亂了京兆府的治安，這事無論講軍法還是論民政都是不妥的。我可以管。”
    “好！有你這句話，就夠了。逸直，還不出來拜見大將軍。”聽到尉遲敬的呼喚，梁逸直帶著一臉委屈憋屈窩囊慚愧的複雜情緒從後堂走出。看到一身正氣平易相見的莊清雲，心中感慨，鼻頭酸楚，還是在尉遲琳的提醒下，才想起要對他行下屬禮。
    “世兄，不必多禮。梁老師生前托付，你我都在場。高利貸這事，先不論對錯，天尊親衛出宮就是大忌。你回府後一切照舊。無論再來什麽人，你一概不管就是了。”把他扶到尉遲琳一席坐下，莊清雲轉頭喚來親衛，吩咐下去。
    “張龍，安排出四個我的貼身親兵，跟著梁神君回府，你們幾個也去輪流當值。若碰到誰去府中鬧事，你們就去京兆府找紫極真君。無論發生什麽事，對方不動手，你們絕不許動武。知道嗎？”
    “世伯。這事，我還要去下宮裏。和高大總管通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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