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癔神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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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李之罔醒過來的時候,楊文生的屍體已經化作一團赤色火焰,在地上“噗嗤噗嗤”燒個不停。
    他首先檢查了下自己的身體,發現所有傷口都已複原,這種奇異現象證明此前幻景並非虛妄,他真真切切地與一位神隻見麵交談過。
    他抬頭看天,確認時間並沒有過去多久,甚至連一炷香都沒有,盡管他感覺已昏迷了無數個長久的日日夜夜。
    李之罔把落在一旁的劍撿起,插回劍鞘,腦海中突然響起癔神的聲音,“無上王,我已為此劍加持過,可看破癔境虛妄,算我對無上王的一點小小利助。”
    “癔神大人,為何稱呼在下這麽別扭的名號?”
    至始至終,癔神都沒解釋過祂為何要這麽叫李之罔,似乎他隻能以此稱呼。
    問話之後,卻久久沒人回應,卻是癔神早已離去,此間話語不過是李之罔撿起劍後便會自主響應的咒言。
    他拔出劍來,注意到劍鋒上閃爍著各色麵孔人像,再一次確認了癔神的存在。
    他不去想這些,也不去想僥幸得活的代價是什麽,向前走去,看向穀內。一瞬間,怒目圓睜。
    如果這不是煉獄,那人間何在?
    他逐級跳下亂石,進入穀底,看清尋覓穀的真貌。
    幾個數丈大小的石雕半身石像隨意地傾倒在地,構成了尋覓穀最基本的麵貌,想來若幹年前此處乃是一祭祀之所。石像拱衛的中心是一個早已倒塌的神廟,僅剩些許斷壁殘垣,但在塌陷的神廟間林立了一些頗為嶄新的鳥麵人身木雕,與周圍事物格格不入。尋覓穀已被癔生教鳩占鵲巢。
    木雕圍成的中心有一個沸騰的血池,數十名形貌各異的信徒正跪倒在血池前誦經禱念,對周圍的哀嚎啼哭毫無所覺。李之罔並沒有關注這些,隻一掃而過,他唯一注意到的是那些淪為血祭祭品的姑娘以雙手合十的姿勢被牢牢釘在木雕上,偶爾傳來的哭嚎聲證明尚有人存活,但統一幹癟稀碎的下身證明了此間無有救贖之道。
    或許世間也是如此,有人看得見木雕,有人卻裝作看不見,但所有人都不可避免地被扯入混沌的毀滅中。
    自蛇蟒地窟中蘇醒以來,李之罔從未見過這樣慘絕人寰的畫麵,頓時有些恍惚,以至於有人走到他麵前都未能察覺。
    “公子能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此處,想必那楊文生多半已為娘娘效死。”
    李之罔收回目光,看清來人是一個灰發蓬頭的老叟,想了想問道,“烏大人?”
    老叟微微點頭,證明自己便是烏大人,還想問些什麽,對麵的年輕人已經拔出了劍,一時間,老叟震裂驚惶。
    烏大人難以相信,全身晃蕩,“你...你為何會得癔神大人垂青?”
    但李之罔已不想回答。他隻默默走上前,一劍剁下烏大人的頭顱,至始至終,烏大人未有半分抵抗。
    他拿住烏大人的頭顱,緩步走入神廟中,一腳將烏大人的頭踢到那群教徒間。有人抬起頭來看向他,複又埋下頭去,更多的仍在默默祈禱,似無所覺。
    李之罔被氣笑了,呼道,“今日便是爾等受死之日,你們不怕?”
    無人回應。
    他更往前幾步,忽得注意到一個熟人,樸元竟然跪在最前頭。原來這樸元竟是癔生教的教徒,怪不得在焚香峽穀一直尋不到他的蹤跡。再聯想到之前血衣守衛提及的癔生娘娘重傷,蠱雕精魄有何用處,已不問自明。
    “樸元,蠱雕精魄有用否?你家癔生娘娘可是已經活了?”
    李之罔隻這一問,便驚得樸元起身回望,凝視片刻道,“你如何會知曉?”
    “當初你經王嶸之手雇傭了一十三人,我便是其一,如何不知。至於為何我知道你偷得乃是蠱雕精魄,等到了碧沉湖,你再慢慢思考不遲。”
    “就憑你?”樸元嗤笑一聲,複又跪在地上,慢聲道,“裁滅,領些人把他殺了。”
    一聲令下,跪倒的教徒中站起來一人,高瘦模樣,戴著個鐵麵具,渾身散發著暴虐的氣息,一看就知道手中不下數百條人命。
    但李之罔猶然不懼,隻提劍上前,眼看裁滅已到身前,才緩緩揮劍,頓時一股混雜著灰綠色光芒的劍氣從劍尖蓬勃而出,直接將這所謂的裁滅劈作兩瓣。
    至於其餘跟將而上的癔生教徒,也逃不開接下來的劍氣,皆撲地不起。
    李之罔盯住屍體,注意到所有死亡的教徒屍體上都會盛開出花朵,想來是拜癔神臨走時注入在劍上的力量所致,
    “現在可能殺得了你?”他抬頭來,看向樸元道。
    樸元已經站起身來,皺住眉嚴肅道,“你也是癔神大人的信徒?若是如此,我們是一家人,此間所有人皆信奉癔神大人。”
    “可笑。”李之罔搖頭不已,“若信了癔神,就是為做下這樣的惡事,總有一日我也要殺了祂。其餘的話不要再說了,且上來吧,看你有幾分實力。”
    樸元微微點頭,從腋下拔出兩柄飛刀,讓其餘的教徒繼續跪地祈禱,邊走邊道,“雖然你擁有癔神的力量,但並非癔神大人信徒,為了癔神大人,我將收回這份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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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冠冕堂皇!”
    李之罔冷哼一聲,也疾馳而上,二人頓時撞在一處,隻見刀光劍影飛掠,靈氣糾葛如江,外圍的幾名癔生教徒在衝擊之下更是直接碎為數段。
    交手一陣,他暫時放下心來。原想著樸元雖是重傷,但修為不知道勝過他多少,即便再弱也非他能輕易抗衡。卻沒想到有了癔神力量加持後,他從天然上就壓住樸元這個癔神信徒一頭,竟與他不相上下,而且隨著戰局逐漸拖延,隱隱還略勝一籌。
    終於,李之罔找到機會,一腳踢飛樸元,隨即站定原地,一招溫劍式後發先至擊在樸元胸前,便見他翻了好幾個跟頭後一頭栽倒在血池裏。
    “出來,我知道你沒死。”
    過上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樸元仍沒有動靜,李之罔不得不靠攏過去,忽然間血池沸騰,驚得他又是退後幾步。
    待得血池平靜下去,樸元終於是現身,隻是與以往不同,他的臉上長滿了漏鬥形的各色小花,還有一個女嬰趴在他的肩頭,怨毒的目光始終盯著李之罔。
    樸元從血池中爬出來,對肩上女嬰歉然道,“娘娘,事發突然,隻能以這種方法救治娘娘,娘娘勿怪。”
    女嬰聲音稚嫩,話語卻老成至極,隻聽她道,“不怪你,你的忠心我見著了,待我翱翔之際,不會忘記你的付出。現今,我們且先殺了眼前這人。”
    樸元答應一聲,身子仆地,如鬼魅般向李之罔衝來,速度比起之前何是倍止。
    李之罔雖有防備,但樸元速度極快,隻在瞬息之間,他竟是反應都未來得及便被擊飛出去,艱難坐起來後一撩衣裳,兩道爪痕直插肋骨深處。
    來不及多思考,他起身即走,樸元則在身後猛追,不過由於他的劍氣帶上了癔神之力,樸元和那女嬰不敢觸碰,一時竟是追趕不上。
    攻守之勢異形,李之罔爆發出了極大的潛力,一路直出尋覓穀,很快就來到水塘附近。
    又跑上一陣,他注意到身後沒有了樸元的咆哮,猛一回頭,發現樸元竟已停了下來,正把女嬰抱在懷裏,往水上放。
    雖然不知道對方在打什麽主意,但李之罔明白,絕不能再待在水塘裏,果斷回首繼續遠逃。
    跑著跑著,他忽得感覺到身子有些沉重,抬起腳來,驚惶中發現不知何時鞋底竟寄生了些蟲蚊蠅卵。他趕忙磨蹭幾下,待得感覺身子輕上些又動起身來。
    但接下來的路他走得極不舒暢,每走上幾步,腳下就有蟲卵寄生,導致他不得不清理幹淨再出發,走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有走出水塘。
    好不容易終於要出水塘了,李之罔忽得聽到一些窸窸窣窣的響動,凝神看去,水麵之下竟全都是蟲蚊,而且不知為何,全都往他竄來。
    劍可殺人,但卻斬不了蚊蟲,李之罔的《背棺溫劍訣》頓時成了擺設,任憑怎麽出劍,都不能擊退圍攏過來的蚊蟲,隻能眼看著它們越靠越近。
    “定是那女嬰使得詭計,我萬不能被纏住,否則就絕走不了了。”
    眼見拿蚊蟲沒有辦法,李之罔也不鏖戰,一劍劈在水上,震飛蚊蟲的同時製造出一個空當,趕忙跑出去。
    隻是任憑他如何跑,蚊蟲總能跟上他,牢牢圍住他。
    眼見水塘邊緣已經越來越近,李之罔卻越來越難邁開腿,無數的蚊蟲趴在他的身上,伸出如針般的口器吸食他新鮮的血液,他的氣力也隨之飛遁而走。
    終於,他栽倒在地,好一會兒都沒有再動彈一下。
    當他終於有了些微力氣翻了個麵後,才注意到天已經黑了,原來自己竟在水塘中耽擱了這麽久,他如是想到。
    “不對!”
    李之罔忽得注意到什麽,趕忙去摸甩在一旁的劍,隻是蚊蟲叮咬實在太疼,他的手已腫成一個膨脹欲爆的環球,竟生不出多餘的力氣去把劍握緊。
    好不容易握住了劍,李之罔又不動彈了,卻是要積蓄力氣,拚死一搏。
    “賭了。”
    他默念一聲,猛地坐起,隨後朝天幕揮出一劍。
    “轟”得一聲,整個天幕驟然破裂,一眾蚊蟲全都消失殆盡,之前所見,竟全是幻覺。
    李之罔倏得睜開眼來,樸元已到近前,正抬起左手往他刺來。
    他近乎本能地躲開,然後一劍斬斷樸元左臂,作勢欲追,但樸元已遠跳開來,隻能按下殺心。
    “你竟能破掉我的瘴氣?”
    女嬰留在遠處,嘴中往外吐著一些不知道是什麽的灰綠色霧氣,見李之罔蘇醒過來,一口咽下霧氣,不可置信道。
    “破瘴?破障!”李之罔笑道,“好名字,日後我這招便叫做破障鋒芒,斬盡世間一切虛妄。”
    其實,癔神離開前留下的話裏就有這個意思,不過李之罔在看到穀內慘狀直接就拋之腦後了,根本就沒有多思考。
    多年之後,有癔神信徒收集整理了諸多癔神秘術,有洛夜溧的鞭笞、韓降業的癔咒亡箭、夜哭妻的亡前禱告,而“李之罔的破障鋒芒”也赫然在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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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現在他尚不清楚自己會有怎樣的一個後世地位,雖破了女嬰的瘴氣,但仍沒有占據戰場主動,果斷後撤,很快就消失在水塘另一邊。
    李之罔並非毫無目的的竄逃,既然已經下定決心要殺掉癔生教一盡人,那麽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他都要做到。因此,他一路回到了嵌著巨人屍骨的大道。
    此時已快日暮,屍骨上飄出了淡淡的紫熒鬼焰,裝點之下頗有些森嚴氣息。
    “會選地方,這樣也算抹開了我們之間的差距。”
    樸元一直跟在後麵,沒一會兒也趕了過來,不用多想便明白了李之罔的用意。
    此處的巨人屍骨會吸食周圍靈氣,若在外麵,以二對一李之罔總會落在下風,但若是在大道裏,誰都不敢貿用靈氣,這樣至少女嬰便沒用了,算是樸元和他的一對一。
    “那你敢不敢進來?”李之罔輕笑聲,“我也不藏著掖著,選擇此地,便是為了真刀真槍的鬥上一場。”
    “有何不敢。”
    樸元答應一聲,把女嬰放在外頭,對其耳語一番,便隻身進來。
    二人對立在大道的一頭,互望一陣,幾乎是同時拔出武器來,沒多說一句話便奔步上前。
    交鋒隻在一瞬間,李之罔的腳步頓了頓,樸元則毫發無損。
    他側頭看了看自己手臂上新增的傷口,有些佩服道,“沒想到你斷了隻手臂還有如此威力,這次爭鋒算我輸了半籌。”
    樸元回過頭來,不苟言笑,隻道,“繼續。”
    二人再度搏殺起來,但不纏鬥,隻比一招,就如尋常武夫般,僅以手上功夫相比。
    短短一會兒,二人便多次互換場位,互有勝負,但歸根結底,還是李之罔輸得多些。
    戰至後頭,二人又不約而同地使用起身法來,但見兩人上躥下跳,你來我往,刀刀見血,劍劍行傷,不過一會兒便成了血人。
    李之罔杵住劍靠在岩壁上,喘著粗氣道,“你想盡可能地消耗我,好讓你家癔生娘娘坐收漁翁之利。但你想未想過,隻要我仍有癔神之力,你家娘娘便是老鼠見了貓,一輩子翻不出我這座山。”
    “再強的力量都需靈氣催動,隻要把你靈氣耗盡,癔神的力量你也用不出來了。”樸元靠在另一邊,亦是喘著粗氣。
    “那我就留下那麽一絲,等殺了你再去殺你家娘娘!”
    “狂言,不過我喜歡!再來!”
    二人各持武器,又是戰起來,但這一次不再如之前一樣,已到定下生死之時,不能再藏下後招,紛紛用上靈氣。
    隻是有巨人屍骨在,二人都不好受。
    李之罔便感覺自己釋放出的靈氣大半被屍骨吸走,僅有少半靈氣可用在劍招上。
    這場耗時不短的戰鬥已然變成了一場消耗戰,隻看誰更有毅力、誰更能堅持。
    “你輸了!”
    樸元見二人靈氣都所剩不多,果斷跳開,從神府中拿出一枚白如皓日的石卵,隨即吞入腹中,頓時一陣結淬白芒從他周身四散而出。
    “蠱雕精魄?”
    李之罔喝問一聲,知道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樸元把其煉化,果斷壓榨出僅存的靈氣,隻見周邊劍氣四溢,如往來之舟船,川流不息,正是他一直押著不用的舟劍式。
    劍氣如有靈性般,從四麵八方攏向樸元,不多時便把他團團圍住。
    雖聽著樸元慘叫不已,但李之罔猶然怕有隱患,猛地把邪首劍往前一擲,正正紮在樸元心口。
    眼見樸元倒撲在地,他瞬間鬆了口氣,警惕性地走上去,發現樸元的身體竟裂為了數百塊,並非是由他劍氣所殺,而碎成半個的胃髒裏正正躺著那枚蠱雕精魄。
    “這個蠢貨,竟然在最後關頭想以己身煉化精魄,殊不知精魄乃地神遺留,凡夫如何耐受得住。”女嬰的聲音適時響起,解答了李之罔的疑惑。
    女嬰接著說道,“少俠,饒我一命吧,精魄便獻於少俠。”
    李之罔把蠱雕精魄從樸元碎塊般的屍體裏撿起來,冷哼一聲,“本來就是我的了,何談相獻。”
    “那少俠如何才能放過我,隻要少俠饒了我這一次,我定為少俠修生祠百座,日日祈福。”
    “你且說說這蠱雕精魄有何用處?”
    李之罔把邪首劍撿起來,慢慢向女嬰踱步過去,隻要他劍上有癔神之力,女嬰就翻不出什麽風浪。
    “可以治愈絕症、傷重、斷肢,修複一切人體機能,還可以助人修煉,快人一步,除此之外,蠱雕精魄在輸入外力後,還可以讓其自爆,可做威脅他人用。”女嬰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說出蠱雕精魄的一切作用,就為了那唯一的活命機會。
    “我相信你沒有說假話。”
    李之罔來到女嬰麵前,任何明眼人都看出他已幾乎油盡燈枯。
    “那你就去死吧!”
    女嬰咆哮一聲,嘴巴裂開,舌頭竟變為三丈來長,一把纏住李之罔,就要把他往肚子裏塞。
    “我就知道你是個不安生的。”李之罔微微搖頭,隻把邪首劍往前一遞,種種虛妄便頃刻退散,女嬰仍是女嬰。他輕歎一聲,不再多看,一劍刺在其眉心,女嬰的頭顱頓時裂為數塊,鮮血噴在他臉上。
    “樸元說得沒錯,再強的力量也需靈氣催動,隻是他不知道,我所獲得的力量來自於真正的神隻,根本無需四方洲的靈氣。”
    在醒來後握住劍的那一刻,李之罔便已明白,癔神之力超脫世間,絕非凡人所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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