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罔的困境並沒有得到解除，在第一次單挑之後，每一日都有人在放課後等他，少時一人，多時兩、三人，皆依秦為君之名。雖暫時未輸，但也讓他愈感棘手，卻是他的每一招都會被放到靈境裏仔細分析，對手越來越了解他的手段，而他卻對敵人知之甚少。如今還能守住不敗，僅是因為鬥爭經驗豐富，長此以往下去，必有折戟一日。
    而且不知是誰，竟將他殺了秦為君兄長與父親的事傳到靈境上去，一時之間吵得紛紛揚揚，不少人都對他冷嘲熱諷，看客們皆認為這是他所應得的懲罰。
    這便是整個事件中的難解之處，李之罔雖然不是有意為之，但卻切實做下，想要辯解也無從說起，隻能默默忍受責罰。
    但李之罔也並非苦坐等死之人，眼看著一旬快過，選擇去向自己老師千過思求助。
    今日一放課，他便去攔住千過思，提出自己的考量。
    “千師，這些日子所教授的吐納引氣之法我已全部掌握，可否提前授我靈法？”
    千過思微微點頭，“之罔你的進步，我都看在眼中。隻是一切授法皆需按規矩來辦，我若提前授予你，其他同學作何想法。”
    李之罔微微皺眉，拱手道，“千師明白，近日我麻煩不斷，急需新術相救。觀及學院，唯有千師能授，還望千師勿要守一時成規，救學生一次。”
    千過思明確露出難為之色，沉默一陣才道，“在甲二辰班，你天賦最高，放之其他班級也是佼佼者，提前教你，倒是也可以。隻是若上麵怪罪下來，我難以擔此責任”
    “若有難，學生一力承擔。”
    李之罔直接應下，不給她再回轉的機會。不過其實也不用擔心，分在菅愚本就是蘇荷洛的意思，而她本就是菅愚的院長，還有誰會怪罪下來。
    千過思這才道，“好，以後放學你別走，我每日多教你一個時辰。我這兒靈法千章，道、術、醫、篆、陣皆有，你想學哪一門？”
    經過這些天的學習，李之罔已然明白這五門的區別道門講究以道得氣，所學功法大多為提升修為，對實戰沒有太多作用；術門則以臨陣為主，花樣最多，威力也不小，但突出一個雜字；醫門主修醫養之道，自然不去考慮；篆、陣兩門精通後威力更強，但耗時日久，非短習便可派上用場。
    目前來說，對李之罔而言，術、篆、陣三門皆可。
    他沉思一陣，決定以篆法入門。
    千過思聞言，掏出數本功法來，道，“你靈道天賦在英等以上，這些本功法雖是晦澀難懂，但正好配你，其中有本《篆法粗解》，正宜入門，參悟後五本功法之前，先看此本。你且拿回去，細細琢磨哪本更合你意，休沐完我再教你。”
    李之罔自然是恭敬接下，然後送千過思離開。
    懸石上此時已無人，他走到崖邊，往下看去，不禁撇了撇嘴，卻是與之前的每一日一般，一大群人守在下麵，就等著他下去之後應戰，好看戲。
    “想摸我底細，我偏不隨你們心意，且就在這兒琢磨功法，等夜深再回去歇息，看你們能等到幾時。”
    李之罔自言自語罵上一句，便要就地參悟，忽得一縷倩影飄進他眼中。
    東方雲夢站在蓮花狀的圓台上淩空而立，衣衫飛舞，長發擺蕩，捋著鬢發道，“走吧。”
    李之罔搞不清緣由，她怎會突然出現，一時愣住，醒轉後道，“你怎麽來了？”
    東方雲夢微微蹙眉，帶著疑惑道，“不是徐保保說你要見我嗎？”
    自從上次在靈境談崩，李之罔就未與徐保保再說過話。徐保保與秦為君兩情相悅，要他去勸說，多少有些強人所難，故此李之罔並沒放在心上，但總歸是有了些許裂痕。卻沒想到徐保保明麵上不說，卻幫忙把東方雲夢約了過來。
    “是的”李之罔自不會傻到去拆穿，隨意想個借口道，“他說你明日才有時間，卻是我記錯了。”
    東方雲夢不管這個，伸出手來，“走吧，去我洞府一坐。”
    李之罔沒有拒絕，站到蓮台上才感覺位置有點窄了，不過東方雲夢都未說什麽，他也隻故作不知。
    二人乘法寶而起，飛天掠地，竟來到月星之上。在進入洞府之前，兩人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因為過去記憶常在，李之罔有些不知所措，坐下後微埋著頭道，“是這樣的，我如今囊中羞澀，記起思知邪曾提過要資助我和肥貂，便想聯係他，要些鏈沫。我的紙鳶不知落到哪兒去了，隻能來尋你。”
    “我也沒有他的聯係方式。”東方雲夢淡淡道，“但我可以派人去焚晴墓場找他，把你的要求也一並轉述，至於他還願不願意則不知道，畢竟時過境遷。”
    “嗯。”
    李之罔點點頭，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氣氛頓時有些尷尬。
    東方雲夢也跟著沉默下來，良久才想到什麽般道，“我們好像好久沒有一起吃過飯了，我點幾道菜吧，讓人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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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之罔察覺到她想緩和氣氛的意圖，也跟著道，“不用非得去風裳街或者溢彩洞嗎？”
    “有了靈境一切都方便許多。”東方雲夢淡淡笑道，“現在好多酒家都在靈境留了通信，在那上麵下單就行。至於我住在月星，小二也可以通過瞬辰驛站租賃良禽上來，隻需要多付一些鏈沫。”
    “那還真是方便，感覺神學院和外麵完全是兩個世界的生活。”
    “畢竟神學院真的建立在小世界裏。”
    二人說著先後進入靈境，不但點了飯菜，還順便加了好友。
    結果忙活完，氣氛又沉默下去，直到小廝送來飯菜，才有所好轉。
    “喝酒嗎？”東方雲夢指著擺在一旁的酒壇道。
    李之罔搖搖頭，“不了，喝酒誤事，我已經準備慢慢戒掉。”
    東方雲夢點點頭，不說話，給自己倒上一杯。
    “我記得你以前不是特別愛喝酒。”
    “有時候比較無聊，又不想枯燥地修煉，便會偶爾來一點。”
    “你變化不小。”
    “畢竟已經三年了。”東方雲夢歎口氣，將杯中佳釀一飲而盡，“時間，真是不容忽視，輕易地就能改變一切。”
    “是的，我們都不是當時的自己了。”
    李之罔不知為何，沒有什麽食欲，隻夾了幾筷子，便感覺飽腹。
    他終於按捺不住這樣的氛圍，將筷子丟下製造出些聲響，問道，“未來有什麽打算嗎？”
    東方雲夢毫無所動，一手持筷，一手拿杯，淡淡道，“好好學習，回遙遠城。”
    “那挺好的。”
    李之罔埋下頭去，隻覺得見麵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真的好嗎？”東方雲夢幽幽一歎，“那麽虛無，那麽短視，又那麽地無力。但是，已經沒有改變的力氣了。”
    “或許，我們都是身不由己的渡客吧，決定不了什麽時候停下，也無法預知什麽時候會跌入水下。”
    東方雲夢眉眼一黯，煩躁業火驟起，又倒上杯酒，挑釁道，“你倒是挺會騙人的。都選擇從小山村出來了，還在這兒說這種隻與我說的話。要我說，你還活著幹嘛呢，反正暮小姐已經崩殂，你且隨她去便是。”
    “你提她幹嘛？”李之罔埋下頭去，隻覺得呼吸困難。
    “為什麽不能提？”東方雲夢眉眼橫，心智曲，“我到現在都記得，止風城的時候，你告訴我她不在了的樣子，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恨不得直接自戕而去。結果現在你走出來了，把她拋到腦後了，過上了神學院學生的生活，你怎麽對得起她？”
    “這與你有什麽關係！”李之罔腦袋生疼，抱住不住道，“我本就是這樣的人，自私自利，隻要自己活著就行了，憑什麽要管一個已經死了的人？”
    “所以你一直在裝，對吧。”東方雲夢冷哼一聲，譏諷笑道，“從鹿鳴縣遇見你起，你就在設套，看似為了她，不過是想以此取信於人、取信於我，得功法、拿鏈沫，都是為了自己。你真下賤。我為何頭腦發昏，邀請你來我洞府，等會兒需得清掃一番才行，不要被你卑劣的臭味兒汙染了。”
    李之罔怒不可遏，站起身來，一拳砸碎餐桌，惡狠狠道，“來，你再多說一句，看我殺不殺你！”
    東方雲夢毫無所懼，笑道，“你敢嗎？這兒可是在朝喧神學院！你敢在這兒殺人，到手的優渥生活可就付之東流了。你不敢的，就隻會叫囂，像條狗。”
    李之罔確實不敢，但並非她所陳述的原因。
    “以後不要再見了，你，就當我死了吧。”
    說罷，他轉身即走。
    “慢著。”東方雲夢猶不放過，指著碎得四分五裂的餐桌道，“這木桌我花了大價錢，你準備怎麽賠？”
    “不賠，有種你就去告我！”
    “那你就別走了。”
    東方雲夢抬手一指，洞府大門立刻伸出數根白線，將其牢牢封住。
    李之罔怒喝一聲，掏出劍來，回身緩緩向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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