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鈐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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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濃鬱,小瘸子殺完了羊,在後院支起篝火後,一溜煙到了門外。
少年夥計抄著一把砍柴刀,先是跟寧遠這個客人道了個歉意,隨後刀尖指向蹲坐在地的落魄書生,質問道:“鍾魁!老板娘呢!”
氣勢洶洶,一副要砍人的架勢。
鍾魁扭過頭,看向寧遠。
寧遠同樣扭頭,望向遠處的官道。
關我屁事。
畫軸在你那,浣紗夫人同樣也在你那,跟我寧某人可無關。
我就是個住店的客人而已,僅此而已。
鍾魁覺得自己不止吃了一口屎。
他咂咂嘴,眼珠子一轉,朝小瘸子解釋道:“先前狐兒鎮來了幾個捕快,說是鎮子今兒個來了個大俠,把那頭為禍一方的大蟲給打殺了。”
“衙門當街卸了這大蟲的屍身,聽說是要分給大家,這不,你家九娘知道後,不就去了狐兒鎮那邊。”
“去的晚了,別說肉了,估計湯都沒了。”
小瘸子狐疑道:“真的?”
書生一板一眼道:“君子一言。”
夥計一臉譏諷,“君子?就你?一輩子撐死了三個菜的窮秀才,要不是這位客官可憐你,還能讓你嚐到咱家青梅酒的滋味?”
寧遠喝著酒水,笑的沒心沒肺。
小瘸子突然反應過來,神色不善道:“鍾魁,你放屁!我先前可就從狐兒鎮回來的,怎麽半道沒碰見九娘?”
鍾魁無奈道:“之前不是說了,去晚了就沒了,所以你家九娘走的,可不是大道。”
“抄近路,知不知?道不道?懂不懂?”
邋遢男人伸手按住心口,臉上跟變戲法似的,痛心疾首道:“小瘸子,我在客棧待了五年,整整五年,難道還不能證明我對九娘的心意?”
“我知你擔心你家九娘,畢竟你是她早年撿回來的,說是親娘都不為過,但再怎麽說,也不能懷疑到我頭上吧?”
“往後我要是跟九娘成了親,說不得你還得改口喊我爹呢!”
此話一出,小瘸子大怒,擼起袖子,就準備跟他拚命,鍾魁立即變了臉色,諂媚笑道:“開玩笑開玩笑。”
隻是沒等夥計的柴刀,那條土狗先行發了難,飛撲而至,一口咬住男人的衣袖。
一人一狗,當即展開一場曠世大戰。
一名書院君子,混成這個份上,也是沒誰了。
最終贏的,自然是人不是狗,隻是當鍾魁坐回原處時,一截衣袖已經沒了。
破破爛爛,本就邋遢的他,已經跟路邊的乞丐沒區別了。
男人這回沒再扭捏,一把奪過寧遠的養劍葫,往自己壺裏灌了個滿,一口入腹,唏噓道:“遑遑三十載,但求一敗。”
這貨居然還反手掏出一塊銅鏡,像是女子梳妝一般,照了照,摸了摸胡子。
“如此美男,就不知將來,會便宜哪家姑娘。”
寧遠笑眯眯的,不愧是鍾魁,這般姿態,委實是同道中人。
年輕人忽然來了一句,“鍾魁,在你眼中,人間無小事,對嗎?”
書生沒搭理這話,而是取出那支畫軸,仔細看了看後,又望向寧遠,眼神帶著詢問。
年輕人說道:“試著往裏麵丟幾顆穀雨錢。”
鍾魁眉頭一皺,“幾顆?”
寧遠微笑道:“你先丟一顆試試。”
書生將信將疑,但還是沒多想,掏出一顆穀雨錢,置入其中。
一時間,畫卷之內,山水蕩漾,生起團團霧氣。
然後就沒然後了。
鍾魁一愣,“九娘呢?”
寧遠指了指畫中女子,“不是在裏麵嗎?”
“一顆還不夠?!”
“人家可是上五境,豈是你一顆穀雨錢就能糊弄的?”
鍾魁撓了撓頭,覺得挺有道理,便又丟了一顆進去。
沒反應。
第三顆、第四顆……
直至往畫卷丟入十顆穀雨錢後,鍾魁再也坐不住,一拍大腿,厲色道:“好小子!十顆都不夠,真當我是什麽有錢人是吧?!”
寧遠板著臉,麵無表情道:“這可是仙人境,哪怕被我砍的跌境,底子也還在,你想抱得美人歸,幾顆穀雨錢就想打發了?”
“誰家娶媳婦兒不得出點家底啊?”
鍾魁摸了摸懷中方寸物,略微想了想,最後一咬牙,取出一個大袋子,打開之後,清一色的穀雨錢。
少說百多枚。
一顆接一顆,全數丟入畫卷之中。
寧遠還真沒騙他,想要把浣紗夫人“弄”出來,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
老道人給的這張畫卷,當然不是什麽凡品,一般人想要進去,很容易,但出來就難了。
黃庭待在裏麵,是完整的肉身與魂魄,自然不用太多穀雨錢,寧遠當時召她出來,不過是區區十三枚罷了。
但浣紗夫人不同,她被寧遠砍了個半死,跌境之餘,受傷極重。
此前為她療傷,也隻是保住性命而已。
所以哪怕是寧遠,其實也不太清楚,把九娘請出來,到底需要多少顆穀雨錢。
越往裏丟,鍾魁臉色就越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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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炷香,一個大袋子,已經幹癟下去,沒了一半。
寧遠看也不看,甚至還扭了扭屁股,麵朝客棧大門,旁若無人的喝著小酒。
心想你鍾魁就偷著樂吧。
老子費心費力,把浣紗夫人打個半死,做了白臉,當了惡人。
而你鍾魁如今,卻是與我相反,選擇救她於水火,唱了紅臉,做了好人……
屁事沒幹,就得來一樁美好姻緣,等將來結為道侶,這不得好好感謝一下我?
到了後麵,鍾魁已經唉聲歎氣,抓著穀雨錢的手都在抖,一邊往畫卷裏麵丟,一邊反複呢喃道:
“九娘誒,他日大道登高,可莫要忘了我這個為你散盡家財的讀書人,
時至今日,你是否已經察覺到,我對你用情至深?”
丟著丟著,書生就把身上的穀雨錢丟了個幹幹淨淨。
得,都到這份上了,還能怎麽辦,繼續丟唄。
於是,落魄書生又掏出更大的一個袋子,不過倒不是什麽穀雨錢了,而是更不值錢的小暑錢,雪花錢。
山水畫卷之中,美婦坐在山巔,就這麽望著外界那個青衫讀書人。
瞧著瞧著,婦人就突然覺著,這個在客棧死皮賴臉待了五年的男人,模樣倒也不算是太差。
大半家財耗盡,某一顆雪花錢置入其中的時候,畫卷終於起了不一樣的反應。
光芒大作,山水之中,走出一名身著長裙的美婦人。
麵容不再是“九娘”,而是真正的浣紗夫人容顏。
鍾魁頓時有些欲哭無淚,眼神呆滯,喃喃的喊了句九娘。
美婦臉上出現一絲羞赧,低聲道:“鍾魁,多謝了。”
而後又回過身,麵朝寧遠,“浣紗見過寧劍仙。”
寧遠嗯了一聲,問道:“待在畫卷的這段時間,可曾將其煉化?”
美婦點點頭。
年輕人笑道:“此後你就跟著鍾魁,不過有件事你需要切記,這支畫卷,一定要隨身攜帶,不可遠離超過方圓十裏。”
“一旦離開這個範疇,畫卷就不一定能繼續為你遮掩天機,要是被蠻荒那邊知曉,必將大難臨頭。”
浣紗夫人小心翼翼的記下。
寧遠琢磨了一下,又說道:“夫人,此前我這般對你出劍,你要嫉恨我,都是理所當然的事。
我斬了你超過一半的道行,這是生死大仇,你要是以後修道有成,咽不下這口氣,大可來尋我。”
“不過你要記住,你的尋仇機會,隻有一次,輸了,我同樣不會殺你,但要是接二連三,那就休怪我將你徹底斬殺。”
浣紗夫人一臉惶恐,立即欠身施禮,“劍仙為我煞費苦心,浣紗雖然跌境,但長生橋完好無損,定然是寧劍仙故意為之。”
“為我謀求正統身,日後大道有望,這哪裏是什麽結仇,分明是潑天大恩,浣紗而今醒悟,理該感恩才是。”
寧遠眯起眼,輕笑道:“你那點小心思,就不要在我麵前獻醜了。”
美婦訕訕一笑。
寧遠沒再開口,而是當著兩人的麵,取出一頁早已準備好的紙張。
擱置在地,一襲青衫又祭出一件本命山字印,握在手心。
深吸一口氣,寧遠又以修為驅散酒意,將精氣神提高到一個難以描述的境地。
隨後他手執大印,在紙張末尾空白處,啪的一下印了上去。
於是,這張原先沒有半點靈光的白紙,頃刻之間,浩然之氣洶湧而至。
寧遠將它交給身前的美婦人。
他鄭重其事道:“收好這封密信,等桐葉洲大妖作亂一事落下尾聲,你就帶著它,去那中土龍虎山。”
“什麽都不用說,將信交給那位大天師就可,不出意外,龍虎山會選擇庇護於你,為你鈐印天師印。”
大妖浣紗,瞬間變了臉色。
龍虎山天師府,她自然聽說過,而且據說自己這一脈的一頭老祖天狐,就是當代大天師的劍侍之一。
女子極為小心的接過信件,碩大的一對胸脯,都難以抑製的起伏起來。
什麽是機緣?
這就是了。
修道無窮歲月,身在浩然天下的她,圖的是什麽?
無非就是一個境界,但不被這座天下認可的她,就算資質足夠,能破開仙人境瓶頸,也萬萬不敢破境。
不在蠻荒的妖族,擱在其他任何一座天下,倘若躋身飛升境,都必將會被大道壓勝,麵臨一場五雷天劫。
無一例外。
並且九成九都渡不過去,浩然天下的老黃曆上,出過不少的例子,妖族在儒家治下的人間跨入飛升,十個有九個半都得被生生劈死。
剩下的半個,那都是僥幸未死。
倒也不是沒有勘破天劫的妖族,隻是很少而已。
比如龍虎山天師府的那頭十尾天狐。
不過這頭飛升境狐妖,也不是自個兒過去的,是那位大天師為她賜下法旨,鈐印天師印,方才躋身十三境。
所以當寧遠提到龍虎山之時,浣紗夫人才會露出這等驚容。
對她來說,這封信件,無疑是最好的造化機緣。
不過到底還是有些內心忐忑,就憑這封信,就能讓那位大天師對自己高看一眼,從而庇護自己?
寧遠卻也沒有解釋更多,好似為了鈐印這方印章,損耗了不少道行,擺了擺手,示意她退下。
浣紗正了正衣襟,接連跟兩人行了一禮,在跨入客棧門檻時候,麵容變幻,再度成為那個不太好看的九娘。
鍾魁笑容玩味,說了句先前某人說過的話,“寧遠,在你眼中,人間無小事,對嗎?”
一襲青衫嘴唇微動,“傻逼。”
年輕人喝下一口忘憂酒,舉頭望明月,那雙眼眸之中,難掩疲態。
傾力出劍百餘次,他都不會如此,但是鈐印這枚山字印,卻是耗費了極多的精氣神。
因為贈他印章的那位教書先生,是神仙中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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