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7章 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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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心有紅痣的白衣少年,風塵仆仆,目的十分明確,到了老龍城後,直接就到了鋪子這邊。
甚至可以說是熟門熟路。
寧遠這幾天,一直守在門外,如今見了他,不免臉色一沉。
這個崔東山,不太像是第一次來老龍城的樣子。
於是他轉過頭,對身旁蹲在地上,捏造泥人的寧漁問了一句,老爺不在的這兩年多,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寧漁抬頭打量了那人一眼,踮起腳,湊到老爺耳邊,聲稱沒見過。
寧遠便沒有再問,手掌搭在小姑娘腦袋上,笑著讓她回鋪子裏,寧漁乖乖點頭,收起她的小物件,飛奔離開。
年輕人站起身,兩人在門外見麵。
白衣少年打了個哈哈,笑著自報名號,“寧遠,我叫崔東山,此行是幫一個臭名昭著的老頭子,來跟你商議一件大事的。”
寧遠同樣報以微笑,“還以為你是聽說了我的事跡,仰慕已久,選擇來登門拜師的。”
崔東山眼底,不經意的閃過一絲驚異,很快斂去後,哈哈笑道:“寧劍仙的劍術,天下皆知,我倒是想撿個便宜師父,隻是如今為時已晚,我已經認了他人做先生。”
少年自顧自搖頭,故作懊惱道:“早知道我當初,就不點那個頭了,實在是被逼無奈,隻好認了一個連書都沒讀多少的人做先生。”
寧遠笑眯眯道:“其實你要真想,也不是不行,大不了就欺師滅祖嘛。”
“反正也不是頭一回了。”
“況且我還沒收過一個上五境來當弟子,這事兒真成了,傳出去了,我寧遠也是臉上有光嘛。”
崔東山撇了撇嘴。
他媽的,大驪那個老頭子,也沒說這小子這麽會惡心人啊。
昔年文聖一脈的首徒崔瀺,也就是如今的大驪國師,在浩然天下這邊,誰不知道他的惡劣行徑。
三四之爭,文聖落敗,自囚功德林以後,這個崔瀺,就做出了種種欺師滅祖的勾當,
不認自家先生都算了,還算計文聖一脈的眾多師兄弟,致使一係列手足相殘之事……
當年在驪珠洞天,那個觀湖書院的君子崔明皇,就是崔瀺的一枚棋子,對齊靜春落井下石,第一個取走洞天的壓勝之物。
而現在這個剛剛來到老龍城的白衣少年,雖然自稱崔東山,其實完全可以視作為大驪國師崔瀺。
因為崔東山,本就是那個國師大人的一部分。
所以寧遠那句,讓他再做一次欺師滅祖的勾當,等於就是在罵那崔瀺。
罵兩句而已,國師大人不至於如此小氣。
其實就算來的不是崔東山,而是崔瀺,寧遠也敢指著他鼻子罵。
崔東山忍著氣,沒有與他扯皮的打算。
其實以他的學問,真要惡心人,寧遠拍馬都趕不及,隻是想起臨走之前,老頭子的千叮嚀萬囑咐,才讓他忍了下來。
這個年輕人,不好惹,論脾氣,比那文聖一脈的左右,還要暴躁,據說一路走來,不是在砍人,就是在殺妖。
崔東山笑道:“寧兄,此行舟車勞頓,不請我進去坐坐?”
寧遠果斷搖頭,“還是算了,對你,我可不放心。”
白衣少年咂了咂嘴。
寧遠從椅子上站起身,指了指身後。
於是,兩人一前一後,進了灰塵藥鋪。
見到鄭大風之時,崔東山笑著打了個招呼,前者則是愣了愣。
兩人是見過的,崔東山當年,也曾奉崔瀺之命,去過驪珠洞天。
而每一個進入小鎮之人,也都隻能走東大門,也都會跟鄭大風這個看門人,打個照麵。
不過也隻是如此了。
兩人沒有更多言語。
鄭大風與寧遠對視一眼,而後默默把後院這塊兒地,讓給了兩人。
天井之下,四方桌上,劍修與讀書人,相對而坐。
藥鋪的一個打雜少女,給兩人端來了茶水。
寧遠開門見山道:“崔東山,你是收到了我那封飛劍傳信,方才來此的,對吧?”
白衣少年點點頭。
寧遠又問,“那麽國師大人是如何說的?以他現在的手段,能不能幫我找出那個鄒子的藏身之處?”
“我隻要你們幫我找出來,剩下的,交給我,交給劍氣長城就好,我保證,隻要能得知他的下落……”
一襲青衫緩緩道:“那麽他鄒子,就得死。”
張口閉口,就要殺十四境。
天大的口氣。
饒是崔東山,也被年輕人這話給驚住了,想了想後,照搬老頭子的話,說道:“真要找,可以找,也能找的出來,但短時間內,肯定是做不成的。”
寧遠直截了當道:“多久?”
崔東山伸出三根手指。
年輕人皺了皺眉,“三年太久了,我有點等不了。”
崔東山拾起茶水,抿了一口,解釋道:“這是沒辦法之事,這兩三年,老頭子的謀劃太多,大驪再如何強盛,手底下有再多眼線,也有點捉襟見肘。”
“不可能把所有棋子,都浪費在那個鄒子身上。”
說到這,崔東山好奇問道:“寧遠,來之前,老頭子與我說過不少關於你的事,所以我也大概知道一點,鄒子曾經算計過你。”
“隻是為何對於殺他鄒子,這麽心急?”
寧遠略微思索,便一五一十,與他說了鋪子先前的那場禍事。
對於鄒子算計自己,寧遠雖然很是厭惡,一有機會,他就想著搞死他,但按理來說,不會如此心急的。
原因便是,這個占據陰陽道法半壁江山的人物,對他寧遠的算計,已經是有些不要臉了。
企圖用其身邊親近之人,來影響他的道心。
這是寧遠的底線,不可觸碰。
誰敢碰,誰就要死,哪怕對方是一名十四境的山巔修士。
因為這個,寧遠也改了性子,選擇第一次求人。
一封信去往大驪,是談買賣,要讓國師崔瀺,幫他找出那個鄒子。
浩然天下的三絕之一,鄒子合道陰陽五行,精通推衍之術,道盡天言,這麽多年來,幾乎就沒幾人知道,他的真身所在。
寧遠所能想到的,也就隻有崔瀺了,借助他的手段,或許可以一試。
另一封南下劍氣長城,則是求人,讓老大劍仙,也就是他的師父,為他出劍一次。
崔東山皺著眉,疑惑道:“這種下三濫之事,按理來說,不應該出自鄒子所為。”
寧遠敲著桌麵,一字一句道:“我敢肯定,就是這個老東西,沒有別的例外。”
白衣少年後仰身體,望著那口天井,喃喃道:“鄒子最擅長的,就是落子不生根,棋盤之內的棋子,使其自由生發,遍地開花。”
“而最關鍵之處,在於鄒子的布局,最後的結果,往往都是他想看到的,他的五行推衍之術,浩然天下首屈一指。”
寧遠忽然想起一句書上言語。
來自鍾魁送給他的那本山水遊記,遂開口道:“鄒子談天,深觀陰陽之理,而作怪迂之變,其語閎大不經……”
話到一半,沒說下去,年輕人記不起來了。
他一直不愛讀書。
崔東山笑眯眯的,接上了後半句。
“其語閎大不經,必先驗小物,推而大之,至於無垠。”
崔東山解釋道:“這話兒,其實早年是出自我家先生的先生,不過卻是拿來說那鄒子的。”
“鄒子為人,不咋地,擱在山巔之人眼中,更是臭名昭著,但涉及陰陽五行之道,就沒人敢說他的道行不高。”
寧遠不想跟他掰扯這些,擺擺手道:“能不能做成?”
崔東山點點頭,“能。”
寧遠又問,“需要多久?”
白衣少年改為雙手攏袖。
“那就要看寧劍仙,什麽時候相助大驪,一統寶瓶洲了。”
一襲青衫微笑道:“所以這就是國師大人要我做的事?”
崔東山搖搖頭,“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