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9章 第一位求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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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蓮花小洞天。
    道祖忽然問道:“寧遠,既然你之前問了那個話題,關於你到底是誰,那麽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
    “你這個天外來客,不是自己來的,而是有人送你來此?”
    問到關鍵處了。
    寧遠略微思索,答道:“應該是有的。”
    道祖轉過頭,“應該?”
    一襲青衫點頭又搖頭,“隻能是應該了,因為到現在,我也記不太清,那個人的模樣。”
    寧遠咧嘴笑道:“非是我在道祖麵前打馬虎眼,事實如此罷了。”
    “前世的我,還會時不時想想這回事,到了現在,走了這麽遠的路,與這座人間的牽絆越來越深……
    我就很少去想了。”
    寧遠補充道:“其實還是因為頭疼。”
    “那個存在,我每回想一次,就痛苦一次,無論我的當下修為如何,是金丹境,還是十四境,都一樣。”
    “我的身上,好似有一把無形枷鎖。”
    道祖翻手之間,隨意結了個道門印,笑道:“會不會是你自己?”
    寧遠繃著一張臉。
    “要是我自己,我能對自己這麽不好?”
    “本事那麽大,結果讓自己過得這麽苦,被人算計來算計去,死了一次又一次,
    前世今生,加在一起,遑遑三十載,書劍兩無成。”
    寧遠拍了拍大腿,自嘲道:“褲襠裏這隻鳥,生的確實夠雄壯,可這又有什麽用呢?”
    “幾十年不嚐葷腥,除了尿騷,還是尿騷。”
    寧遠可能還是第一個,敢在道祖麵前說這些……上不得台麵之人。
    遠處,老觀主睜開雙眼,嘴角出現一抹笑意。
    當時在藕花福地,年輕人的行事,其實在他眼中,都算不得最好,可這種聊天的脾性,還是對胃口的。
    而剛剛離開福地沒多久的陳平安,則是相反。
    那個陳姓少年,做事,追求無錯,哪怕是老道人,都挑不出半點毛病。
    就是陳平安的脾氣,太溫和,更像是一個讀書人,不太像修道者,而寧遠,則是徹頭徹尾的江湖劍客。
    走哪拉哪,湯湯水水撒了一地,與阿良有的一拚。
    不管如何,此時此刻,此情此景,道祖都很少很少,會如此與一個晚輩,閑聊家常了。
    道祖不以為意,笑著站起身,沿著腳下這朵荷葉的邊緣,緩緩行走。
    寧遠緊跟腳步。
    道祖嘴唇微動,開始說一些,就連白玉京都不曾記載過的老黃曆。
    “很多年前,有人為了尋找天地的本來麵目,自己的本來麵目,便沿著那條光陰長河,逆流直上,隻是無果,一去不回。”
    “有人年少之時,就覺得天地是假的,早早起了心魔,魔瘴滋生,修道有成後,毅然決然,選擇斬斷凡塵,遠遊天外。
    此人不走光陰長河,因為他覺得,就連我們的人間,都是虛妄,那麽代表這座人間的光陰長河,一樣如此。
    所以他便獨自一人,遠遊太虛,漫無目的,年複一年,早已做好了身死的打算,
    倘若找不到那個‘出路’,死後化為一顆星辰,為家鄉照亮一處角落,也是無妨。”
    道祖忽然停頓片刻,“這種人,不少,很多。”
    他指了指天上。
    “我們頭頂,夜晚所見的一掛星河,其實這裏麵,就有極多的一部分,是某個大修士死後所化。”
    “修道之人,境界一旦抵達飛升境,年歲超過千年,在世親人基本也沒剩下什麽,在這個前提下,人就很容易產生一種……虛無理念。”
    “越發想要得知,我們所在的天地,是什麽樣的一個天地,所以就出現了無數先賢,在‘道無可求’的情況下,紛紛去往天外。
    這也是最早,那個‘飛升遠遊’的說法。”
    早年間,寧遠曾翻閱過隱官一脈的檔案,對於此事,也略有耳聞。
    他問道:“一幅飛升星陣圖?”
    道祖頷首道:“是了。”
    “這些真正超脫紅塵的大修士,為了一個共同理念,想要探尋世界的邊界盡頭,紛紛遠遊。”
    “第一個遠走他鄉者,就連我,都不太清楚是誰,隻知道此人,是一名劍修,從家鄉天下,劍光掠到了不知多少個千萬裏。”
    “他開辟了第一條‘求真路’的雛形,後世之人,基本也都追尋他的腳步,一往無前,
    要是在半道,抵禦不住虛無侵襲而身死,就以肉身為基石,以神魂作大旗,化作一顆骸骨星辰,照亮道路,指引下一位前行者。”
    說到這,道祖停下腳步,仰頭望天,喃喃道:“一位前行者的隕落,化為星辰,往往就代表,我們這個人間,燈火更亮一分。”
    沒來由的,寧遠就有些不是滋味。
    修道之人,多有那轉世一說。
    可死在天外,是沒有來世的。
    道祖忽然問道:“寧遠,你覺得,這條求真路上,第一個前行者,是哪位劍修?”
    寧遠咂了咂嘴,“反正不會是我。”
    道祖微笑道:“萬一呢?”
    “萬一你當年請來的十四境,就是這位先賢呢?”
    寧遠認真的想了想,最後說道:“那他也太菜了,前行者,先行者,聽起來牛氣哄哄的,結果就是個半吊子的十四境?”
    道祖笑意不減,“這可說不準。”
    “終日行走太虛深處,別說十四境,就連我這等十五境,時間拉長到一個地步,也會消磨道行的。”
    “根據某個說法,那位劍修,登天之前,就已經遠走他鄉,如此漫長的歲月,處在無垠太虛,無法補足靈氣……”
    “那麽境界修為有所下降,也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
    寧遠撇撇嘴。
    道祖繼續沿著荷葉行走。
    “據說此人,在去往天外之前,曾經仗劍登高,大步前行,
    為了一個答案,深入光陰長河,劍開無窮須彌小世界,隻想知道,在那源頭處,到底是何人在把守。”
    “還偏要深究一事,在遠古天庭未成之前,又有什麽不可描述的存在,造就了神靈。”
    “江湖奇聞的雜書上,多有鬼怪神魔之說,可怎麽到了現在,天地之間,隻剩下了神靈,而不見魔的蹤跡?”
    “大道不該如此小,既然世間能誕生出不朽神靈,那為什麽沒有與之對立的一麵,比如……純粹的魔?”
    年輕人聽得,恍若天書,一個頭兩個大。
    道祖笑問道:“寧遠,天地間最大的這條光陰長河,你想想看,若是追溯至盡頭,會是什麽光景?”
    “是何人在看管?”
    寧遠沒好氣道:“道祖,您老就別再試探我了,我就一雜毛劍修,頂多也就是長得俊俏了點,風流了些,可不是別的什麽東西。”
    他嚷嚷道:“這會兒,我還要趕著回去,難得拐了個美若天仙的道侶,著急娶媳婦兒呢。”
    “話說的也差不多了吧?”
    “您老就行行好,趕緊把我送回去,我可不想苦哈哈的,再從桐葉洲開始,拚了老命的禦劍回家。”
    道祖微笑道:“好的。”
    少年道士輕輕一揮袖,寧遠的身前,就憑空多了無數青色道氣,沿著某種軌跡,緩緩流轉,最終形成一道散著朦朧清光的大門。
    道祖說道:“寧遠,希望下次見麵,你能給我帶來答案。”
    “當然,還有一事,那座鎮劍樓,道門的希言自然,我就明確說了,你已經得了一份認可。”
    “如今三方皆過,想必後續佛家那邊,也不會如何為難你,浩然天下的鎮劍樓樓主,這個名號,實至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