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鏡子的背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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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修懿並未無為地沉浸在懷念當中,而是在離組的第二天便開始更加積極地尋找參演的機會。他很清楚,隻有勤勉, 才能幫他有朝一日真正加入如《家族》一般的劇組。
在嚐過與左然飆戲的滋味後, 繼續渾渾噩噩顯得無比艱難。他有時候覺得, 自己像是一個與世隔絕的人,無意之中走到外麵,在一片懵懂時, 冷不防看見一輛燈火通明的列車在漆黑的暗夜呼嘯而過, 那種震撼和向往很難再從心中抹去。
他很希望……有天能夠再與左然演戲, 而後告訴對方,是在《家族》劇組當替身的日子讓他變得加倍努力了的。
隻是那個時候, 左然也許早已經忘了他。
左然為人那麽冰冷, 大概……是不會記得的。
雖然有左然的聯係方式,但是何修懿從來沒有碰過那張三頁的紙。他們兩個人根本就不熟, 主動打電話、發消息未免有“抱大腿”的嫌疑。他隻是將表格小心地放在了床頭的抽屜裏,心裏將“有一天可以若無其事地依照紙上的信息聯係左然”當成重要目標。
倒是左然, 有次錯把短信發到他手機了。
那天,何修懿早上一起床便看見了條短信。上麵隻有十六個字:【瞻彼日月, 悠悠我思。道之雲遠, 曷雲能來。】
“……?”何修懿知道, 這是詩經當中的一句話, 意思是, 看著太陽、月亮, 我悠悠地思念。道路有那麽遠,他何時能回來。
接著,一分鍾後,同一個號碼又發來一條短信:【不好意思,發錯人了。】
【發錯?】
【沈炎戲中要對宋至念一句詩,李導認為編劇原先那句不好,讓我挑挑自己念著有感情的,再和組裏幾個編劇溝通一下。有個編劇和你名字有些相像,我拿著李導的手機,看錯字了。左然。】
何修懿脾氣好,連忙說:【沒事的。】
……
在離組大約七天後,何修懿十分驚訝地發現,自己處於了尷尬的中心。
那天,將他塞進了《家族》劇組的好友沈珩用憤怒的聲音讓他上網搜一搜他自己的名。
何修懿問:“發生什麽?”
沈珩說:“你當裸替的事,被人給捅到網上去了!”
“……”何修懿坐在電腦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打下了“何修懿”三字。
第一條新聞是:【昔日最佳男配角如今已經淪為了裸替。】
第二條新聞是:【柳揚庭新戲替身竟為何修懿。】
第三條新聞是:【柳揚庭、何修懿官方蓋章“相像”,何修懿自願給柳揚庭當替身。】
社交媒體上邊也有博主在發,不少水軍不停轉載這些東西。
何修懿將文章一一點開,看見了諸多“知情人爆料”,而後發現眾多娛記都在用香豔的筆觸“痛心”自己自甘墮落成為了個裸替。至於配圖,放的是第一天穿浴袍時被偷拍的照片——隻有那天,因為尺度不大,李導沒有清場,很多人在。照片有些模糊,但還是看得清。
另一方麵,柳揚庭自然顯得與別的小鮮肉不同了——昔日最佳男配自願學他演戲!一般來說,替身也都是奔著學演技去的,他們需要模仿“正主”在戲中的肢體語言。
光從文章、照片,看不出來是誰搞鬼。
何修懿搜索了一下柳揚庭過去的通稿,發現其中80%都是由最早刊登“裸替”事件的幾家網站發出的,而幾個同步爆料的微博博主,過去也時常po柳揚庭的消息。
何修懿知道了,柳揚庭討厭他,希望自己再也沒有前途可言。
究竟為什麽呢?因為“耳光事件”讓他臉麵全無?所以希望自己更加名譽掃地?同時抬高自己?何修懿覺得有一點好笑。
他其實還挺淡定的,甚至還沒有沈珩生氣呢。
既然他是真的幹過,被人知道也沒什麽,何況這個職業也沒什麽丟人。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在親身經曆了種種不公的待遇後,他仿佛回到了年少的叛逆期——主流越是嘲諷什麽,他便越是為其背書。他想:裸替也是一種正規演員,為何總要承受汙言穢語?
而且,跟著母親在各個醫院奔波了五年,何修懿早已經看開了很多很多事。“A陷害B,B陷害A”之類勾心鬥角在他看來實在是很無聊——與最重要的人的生死比起來,這些算得了什麽呢?
……
然而,雖然何修懿無所謂,另外一邊卻有人有所謂。
演員副導演張熙心急火燎地跑到李朝隱導演身邊道:“左影帝作起妖來了!!!”
“……作妖?”
“左影帝耍大牌,而且耍上天際!”
李朝隱完全沒辦法相信:“不可能吧,從沒聽說過左然耍大牌。”
“恭喜您,”張熙說,“您運氣好,左影帝第一次耍大牌就被您給趕上了。”
李朝隱問:“他要幹嘛?”
張熙十分頭痛地答:“他要換掉柳揚庭,把‘宋至’的角色給何修懿,否則他就解約、賠錢、退出劇組。”
“……哈?”李朝隱認為這簡直是天方夜譚,“他瘋了嗎?錢倒是小事,最重要的是,他的專業性會受到質疑。”
“不曉得……可能瘋了吧……”
“我去看看。”
這件事急。
李朝隱快步走到左然身邊,眼瞳好像吊得更往上了,似乎隨時都能灌人一杯毒酒:“張熙說你有無理的要求?”
“不是無理。”左然“耍大牌”依然優雅得像個貴族,“柳揚庭幹了什麽您不也知道了麽?”
“沒有證據,”李朝隱其實不想管戲外的那些爛事,他隻希望能拍出一部最優秀的電影,“而且,不就是個替身?”
裸替而已……一個替身,還是一般認為最下賤的替身,沒有劇組會為一個裸替大動幹戈。這點,柳揚庭知道,李朝隱知道,張熙知道,全劇組都知道,隻有左然拎不清楚。
左然對李朝隱說道:“何修懿演得明顯要更好,就說打耳光那場吧,難道李導您看不出差距?”
李朝隱當然能夠看出來。柳揚庭也不錯,但是,與何修懿不是一個等級的,沒法比,誰也無法否認。
“換了吧,趁著現在還沒有拍多少。”左然說,“您還想不想‘完美’了?您還想不想拿獎了?您還想不想口碑了?隻要找到他泄露消息的證據,解約理所應當。若是不行,把鍋給我,劇組違約的錢也由我來支付。”
“沒有那麽簡單。”李朝隱說,“這涉及麵太廣。就算把鍋給你,兩個主演鬧到這種地步也不是啥光彩的事,怕有負麵影響。”
“您考慮一下吧。”左然垂下眸子,“我的態度已經在這裏了——有他沒我,有我沒他,決不食言。”
“……”
“我很抱歉,不過我已經沒有辦法和他搭戲了,我做不到。”
李朝隱歎了一口氣:“左然,當初,柳揚庭還是你推薦的呢。”在知道自己是左然推薦的後,柳揚庭笑得梨渦非常深,帶著一絲羞赧,根本看不出……竟是那種人。
“是我不對。”左然垂下眸子,濃密的睫毛為眼瞼籠上了一層陰影,“我當時是……太相信‘麵相’了。”
左然問:“打牌麽?”
何修懿:“嗯?”
左然說:“撲克牌,312。”“312”是左然的房間號。
何修懿放下了劇本:“哦,好,等兩三分鍾。”左然叫他打牌這個行為裏邊藏著細心——他作為一中途進組的人,隻在片場出現的話很難拉近與眾人的關係。不論中外,員工下班之後都經常會參與聚餐、泡吧等等活動,而“打牌”呢,無疑是不大會講話的人最喜歡的選項——既能增進感情,又不需要尬聊。
掛斷電話,何修懿拿起房卡揣在褲兜裏,輕輕地帶上門,在酒店走廊裏迷路了一會兒,最後乘坐了距離312最遠的一部電梯下樓。等出現在左然房門外時,已經過了差不多十分鍾了。
房間裏的人是左然、錄音師、副美術,還有一個平常舉話筒吊杆的“杆爺”和一個美術助理分別坐在錄音師和副美術身後。
錄音師一看見何修懿便招呼道:“嗨我親愛的朋友,快點過來……”
何修懿聽說過,錄音師莫安早年是從事譯製片配音的,可以把譯製片配音後期做得爐火純青,不比原音差上多少——喊真的有喊的效果,低語也真的有低語的效果。後來莫安“轉行”錄音,發展得還不錯,不過開口說話總有一股譯製片的味道,也不知是故意為之,還是習慣成自然了。
左然問道:“雙升,會麽?”
“哦,會。”
左然又道:“按這個劇組的規矩,輸牌的人都要接受對方在他臉上畫道。”
“好。”自己是無所謂,不過……何修懿有點難以想象左然被人在臉上畫道。
抽簽的結果是,左然與副美術一組,何修懿與莫安一組。
何修懿其實打得並不好,而且,左然太會記牌和算牌了,每人打過什麽、同伴手裏還有什麽、對家手裏還有什麽,似乎一清二楚、輕輕鬆鬆、毫不費力。沒過多一會兒,左然與副美術便升級到了“8”,而何修懿一組依然停留在“3”。
何修懿臉上被左然畫了5個道道。左然修長的手指拿起馬克筆,拔開筆帽,微微傾身,在何修懿臉上勾勾抹抹。他靠得近,動作也輕,淡褐色的眸子十分明亮,認真地盯著何修懿的臉,動作優雅得像是握著油畫筆,即將在一塊畫布上描繪繽紛的色彩。何修懿看著左然揚起的脖子,喉頭“咕”的一下,沒來由地將視線往左右瞥去。
至於同樣輸牌的莫安,則由副美術負責處理。
第七次又要輸牌時,莫安開始唉聲歎氣:“天哪夥計,你怎麽能打那張‘K’?”“噢,請你不要這樣,噢,上帝啊。”“看看這手牌有多爛,就像……呃,我是說,看看這手牌有多爛。”“嘿,瞧瞧,大夥都來瞧瞧,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何修懿說,“是左然太強了。”
從這次起,每次輸牌,莫安都仔細地與何修懿複盤,一張一張牌地討論,表情是劇組開會時從來沒有過的專注。他還說,他的“牌魂”也許是遺傳自他媽。他媽打麻將打出頸椎病,醫生喝令她再也不許碰,他媽便將牌友叫到家裏。她自己是沒打,但是靠在後邊沙發背上看著人打,還給別人支招,已持續了數年。
盡管何修懿與莫安態度很好,臉上的道道卻還是飛速地增加著,到了晚上十一點整,左然一組已經升到了A,何修懿一組卻隻勉強升到了4,雖然何修懿覺得贏的唯二兩把還是左然有意放水了。
被屠了。
“收拾收拾回去睡了,”左然嘴角似乎勾起了一點點,“先都去把臉洗了。”
莫安先走進了房裏的洗手間,而後是副美術、左然,何修懿是最後一個從地毯上爬起來並去洗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