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又見餘美麗》(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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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修懿也有些無奈——常年如冰山一般的左然喝醉了之後怎麽是這樣?他那些狂熱粉絲知道了會不會紛紛爬牆到別家?
不知是誰開玩笑似的說:“影帝該不會喜歡柳揚庭?錯把長得很像的何修懿當成自己暗戀的對象了?”
何修懿笑了笑:“不清楚, 可能吧。”
折騰半天,監製有點累了, 歎了口氣,對何修懿問道:“要不你把左然帶回你家去吧?就一晚上……明早你們兩個一起趕去片場。看這架勢,就算你幫忙把他送回家, 你離開後他也又會鬧的。”
何修懿沉默了一下, 半晌之後才開口說:“我那房子麵積很小,我怕左老師住不慣。”
監製笑了:“他哪裏是那麽矯情的人?”作為演員, 忙起來時從第一場拍到最後一場無休, 冬天穿短袖, 夏天穿棉服。左然還不紅的時候,有幾次在村裏拍戲, 眼睜睜地看著老鼠經常囂張得從睡著了的人身上踩過去。不過,每次在記者問到拍戲是不是辛苦時,左然都會十分平靜地回答:“沒有感覺,這應該的。”
何修懿隻能應承了,扶著左然, 再次鑽進那輛“慕尚”, 給司機報了一個地址, 而後便讓左然靠著自己,一路往熟悉的小區去了。靠著他的左然再也沒掙動過,仿佛真的找到了自己的“媳婦”。
何修懿的“家”真的非常小, 在一棟八幾年的老樓一樓最內側, 一室, 沒廳。地板踩上去吱呀吱呀響,牆上的白漆也有些剝落了。
這是他最近才租的房子。母親去世之後不久,便有人給父親介紹了一位四十歲的離異的女性,父親覺得十分喜歡,見了幾次麵後便讓對方住到了家裏來。據說,她的兒子借了幾十萬塊參與什麽“莊園開發”,被人騙得血本無歸,於是她隻好賣房子還債,出來再找“老伴”也是因為實在是沒有住處了。何修懿的父親急著“抄底”,因此不顧旁人指點,堅持讓“女朋友”住進他唯一的一套房子裏了。何修懿見過“準後媽”,十分漂亮,風韻猶存。他的父親是個“顏控”,何修懿的母親便是個大美人,而何修懿像他母親,桃花眼、高鼻梁,還有一雙長腿。
何家一共兩室一廳。何修懿將近三十歲,和四十歲女性住在一起實在是有一些別扭,隻好出去租了房子。他的經濟十分緊張,也租不起什麽好的,隻能一邊幹著兼職一邊勉勉強強將就著住——他最近的一個兼職是給朋友開的婚紗攝影當模特拍攝宣傳照。
左然進門之後卻沒什麽不適。何修懿讓他坐在椅子上,他便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眼睛隻盯著何修懿,別的什麽都不在意。
何修懿覺得有一點好笑,玩兒心上來,逗著左然說:“閉眼。”
左然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何修懿又道:“睜開。”
左然又是照做。
“張嘴。”
“……”左然雙眼直盯著何修懿,半仰著頭,似乎覺得自己會得到一個吻一樣,微微啟開一條唇縫,還伸手去拉何修懿的腕子。
何修懿連忙道:“行了閉嘴。”
“……”左然有些失望地合上了雙唇。
看著左然這樣,何修懿感到有一些詫異,問道:“左老師,左影帝,你對我相信到這種程度?”
左然點了下頭。
何修懿突然之間竟然有些羨慕那個“媳婦”。此刻的左然很像幼兒園孩子,不搭理“陌生人”,隻願意把昏昏沉沉的自己交給“媳婦”,完全聽對方的指揮。這種羨慕很沒由頭,因為何修懿甚至不知道那個“媳婦”是否當真存在——是左然現實當中的戀人,還是他酒醉之後的幻想。
何修懿又對左然道:“你在這稍微坐一下。我去洗漱,馬上回來。”
“好。”
何修懿走進破舊的廁所,打開了那個搖搖晃晃的籠頭,等了足足有五、六分鍾,熱水才汩汩地流進了池子裏。白天用於修飾的妝去吃飯前已經卸了,何修懿在洗臉這步並沒有花太長時間。之後刷牙、使用牙線,當他從廁所再走回客廳裏時,左然剛好獨自待了十五分鍾。
何修懿看見左然依然坐在門廳內的木質餐桌前,微微蹙著好看的眉,修長的手指拿著一張紅色便簽紙,似乎正在研究什麽。
“左然?”紅色的便簽薄一直放在餐桌上,是正方形的,何修懿有時會在上麵記錄信息。何修懿心裏琢磨著:原來方才左然在玩這個,怪不得一直沒發出聲音。
左然沒有答話,繼續與手裏的便簽紙搏鬥著。他將紙折過來、折過去,時不時地拆開,而後再折過來、折過去……無限地重複著無意義的流程。那張紅紙折痕遍布,看著有些傷痕累累。
何修懿想將紙抽出,左然卻固執地不讓。
“……”何修懿隻好等一下。
又過了大約五分鍾,左然終於完成了他想要完成的高難度操作——將手裏那張紅色的便簽紙折成了一個心形。何修懿仔細看過了,心形折法十分簡單,有效操作隻有四到六步,卻把喝醉了的左然……足足絆住了將近20分鍾。
何修懿:“行了,留著吧,別丟了,明早起來你再看看。”不知左影帝明早聽說自己折這顆心花了二十分鍾時會作何感想。
那邊,左然卻用兩手捧著那顆“紅心”,徑直遞到了何修懿麵前。
“……”
“送你。”
“……”
左然雙眼飽含期待:“送你。”
“好吧好吧。”何修懿隻得先隨便接了,將那顆曆經磨難才被送出來的紅心握在手心,“謝謝,謝謝,咱上床睡覺吧?”因為被左然擺弄了整整二十分鍾,紅心上還有一些被熨燙過一般的溫度。
“嗯。”左然貌似十分滿意地道,“上床。”
“……我還是給你擦一把臉吧。”左然的臉“價值連城”,不洗臉的話……萬一明天冒一個痘出來,李朝隱導演可能要唯他是問了,至於刷牙,難度太高,還是算了,一個晚上蛀不了的。
左然找了半天找不到路,何修懿隻好推著他走進唯一一間臥室。臥室的床隻有一米二寬,睡兩個成年男人其實有一些勉強,不過此刻也沒有選擇了,何修懿隻能選擇與左然擠一晚了。
他本來打算讓左然和衣而臥——幫對方換衣服畢竟是一件麻煩又尷尬的事,沒想到左然卻自己除了衣衫,隻穿一條內褲便鑽進了何修懿鋪開的被子。
“……”
左然似乎想摸,被何修懿喝止住了,於是改為伸手連著被子一起摟著,迷迷糊糊地在何修懿耳邊胡亂叫,一會兒是“老婆”,一會兒是“媳婦”,一會兒是“心肝兒”,一會兒是“寶貝兒”,一會兒是“親愛的”……到了後來,變成了帶著幽怨的“小傻瓜”、“小笨蛋”……
“……”何修懿忍了一會兒,終於是忍不下去了,轉過頭問左然,“你知道我是誰?”
“……?”左然露出一臉茫然。
“你能說出我的名字嗎?”
左然頗為困惑地盯著何修懿瞅了一會兒,才開口道:“何修懿。”
“你可總算認出來了。”
何修懿剛放心了下,左然又開始亂七八糟地喊“老婆”、“媳婦”、“心肝兒”、“寶貝兒”、“親愛的”、“小傻瓜”、“小笨蛋”……
每次何修懿讓他叫名字,他都能短暫地清醒一下,之後又是醉得一塌糊塗。
到了最後,左然終於是要睡了,不過睡前還神叨叨地嘟囔了兩句。何修懿覺得好像不是那些亂七八糟的稱呼,仔細聽了一下,卻發現是“你太壞了”、“你太壞了……”,聲音漸小,最後終於變成了沉穩的呼吸聲。
何修懿:“……”真是一言難盡。
算了,太累了,也睡吧。
……
一夜無夢。
早上,何修懿起床的動作驚擾到了左然,左然顫了一顫睫毛,有些困難地睜開了眼睛。在發現天花板並不是自己所熟悉的之後,眼瞳現出一絲困惑,但是很快便鎖定了坐在床邊的何修懿。
何修懿解釋說:“昨晚你喝醉了。”
左然坐了起來,頸部和肩部的肌肉線條顯得十分漂亮,眼神恢複成何修懿平日裏熟悉的冷淡:“到底怎麽回事?”
“昨晚你在與徐總的飯局上喝醉了,劇組讓我把你帶回來休息一晚上。”
左然的聲調沒有一絲的起伏:“為什麽是你?我……昨晚講了什麽?”
“沒講什麽,”何修懿選擇替左然隱去了尷尬的內容:“可能因為隻有我們兩個是演員吧,你一直跟著我,監製就讓我照顧你一下。”
左然盯著何修懿看,似乎正在審視真假,半晌後才點了點頭,翻身站起去拿衣服。昨夜鬧個不停的左然消失了,此時又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高冷影帝。
何修懿說:“我去給你弄點早餐。”
“謝了。”
何修懿的廚藝並不算好,熱了兩杯牛奶,用鍋煎了兩個雞蛋,烤了兩片麵包,便算是一天的早餐了。
左然坐在昨晚那張餐桌旁邊,看見那顆“紅心”之後愣了一下,不過很快態度便恢複如常,不說話,但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存在感。
“行了,吃吧。”何修懿說。
左然提起筷子,盯著筷子尖仔細看了看,問何修懿:“這個是你……用過的餐具麽?”
“嗯?啊。”何修懿想起來,有禁欲感的左然應當也是一些潔癖的,連忙解釋,“不是,都是新的,放心用吧。”
“哦。”左然開始夾煎蛋了。
也不知道是為什麽,何修懿總覺得,那個“哦”字並不是高興的意思。
在微信中,左然講的基本都是劇組拍戲的事,隻是會在聊天最後對著何修懿道一聲晚安,好像隻是在讓另外一個主演了解拍攝進度。左然其他所有消息都用文字,隻有“晚安,好夢”,每次都是語音。
也不知道是為什麽,何修懿明知那些幾秒鍾的語音全都是“晚安、好夢”,千篇一律毫無變化,卻還是會每天晚上點開來聽,有時甚至不止一遍。
左然聲音非常磁性,似乎具有某種力量。
至於劇組的其他人,何修懿聯係得不多。
……
《家族》正式殺青是在年末。正式殺青之後又過了二十天,劇組才在會所舉辦了殺青宴,何修懿也終於再次見到劇組眾人。
在殺青宴上,李朝隱一反往日的嚴厲,用力地誇獎了劇組裏的每一位演員。
在輪到何修懿時,他說:“修懿,我相信你感受到了六年空白的影響,然而,你是一個才華橫溢的演員,也更加懂得什麽是‘生活’,是時候重拾自信了。”
“謝謝李導。”
“小溪,”誇過了何修懿,李朝隱又開口,“影後每年都有,解小溪卻隻有一個,不要太在意虛名了。”
“於詩,”接著,李朝隱將視線轉向遊於詩:“你的表演……非常正統,非常純粹,不帶任何商業色彩、偶像包袱,我很喜歡。”
李朝隱顯然最為遊於詩可惜:“竇富瑙導演正在進行大規模選角。那部片子……我個人認為男一號的角色蠻適合你的,正在向竇富瑙推薦你去試鏡。”竇富瑙,也是一個有名導演。
遊於詩愣了愣,顯然沒有料到自己可以得到男一號的機會,半晌之後才道:“謝謝李導。”
何修懿也挺替遊於詩高興的。在遊於詩的經紀人講述了遊於詩那些真實經曆之後,何修懿漸漸地發現,遊於詩是真的努力。有次,李朝隱要拍攝遊於詩幹農活。當時室外溫度35度,李朝隱在導演棚子裏邊坐著,一隻手還端了一個小電風扇,都直喊要虛脫了要虛脫了,遊於詩揮舞鋤頭幾個小時,卻半點怨言都沒有,不要求休息,也不撩袖子撩褲子,嚴格地遵從造型師指示。衣裳緊緊貼在他的身上,他卻從未亂動一下,就那麽難受著,整個人如同機器般,單單隻執行 “耕種”的命令。遊於詩他近乎古板地努力著。即便是最為苛刻的人,也很難找出任何瑕疵。
……
一頓飯整整吃了四個半小時。很奇怪地,當時一眾演員每天都盼收工,此時回憶起來,腦中卻隻有關於片場的快樂的記憶了。
在散夥前,何修懿收到了一條短信。他點開了,十分詫異地發現它來自身邊的左然。
短信上邊寫著:【等下先別離開,一樓大廳等我,有東西要給你。】
“……?”
有什麽不能現在給?
何修懿盯著身邊的左然,左然卻隻是淡定地吃菜,一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何修懿無奈了,隻得回了一條:【好。】左然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便又扣著放回左手邊上。
……
殺青宴後,懷著十萬分好奇的心理,何修懿來到了一樓大廳。
沒等多一會兒,左然便也到了。
何修懿:“……左老師。”
左然垂眸看了何修懿幾秒鍾,從西褲口袋中拿出一樣東西,手掌攤開:“這個給你當作紀念。”
何修懿低下頭,發現是——金戒指。
片中沈炎送給宋至那枚戒指。戒指款式十分簡單,隻是一個圓環,然而成色很好,在大廳明黃的燈光之下閃爍著溫潤的光芒。環內“ZY”兩個字母依然還在,仿佛是在彰顯它道具的本質。
“這,”何修懿問,“這不是道具嗎?”
“這是你複出後演的第一部戲,送你一樣道具,給你當作紀念。”
“可……李導演和周製片同意了嗎?”
“他們還想吞我一個金戒指?”
“……”何修懿伸出右手將那東西推了回去,“貴重物品,我不能收。”
“這算什麽貴重物品?”
“……”
“修懿,”左然換了一種解釋,“不是有種說法……拿一件別人的東西,就可以借到一部分對方的實力嗎。戒指比較小,方便帶,今後演戲遇到難點時,它也許可以幫幫你。”
“……”似乎……十分誘惑力。
“而且,這是沈炎、宋至二人最重要的物品,很有意義,你留著吧。”
“……”何修懿一恍神,鬼使神差地接過了左然送的戒指,“那……哪天再回禮。”何修懿想,足金……也不大貴,店裏幾百一千便可以買一個,哪天送個等值禮品,有來有往,似乎也不算占便宜。何修懿不知道的是,這金戒指,是左然的祖母給了他的母親,他的母親又給了他的。左然去將女式戒指熔了,打造成了一枚男戒,並且送給自己。
“嗯。”左然又從拎著的一本書中拿出了幾張照片,“這是後來幾個片場照片,給你一份,可以更加全麵地了解《家族》的拍攝。”
“好。”何修懿接過來,翻到背麵看了一眼。
他驚訝地發現,每張照片背麵,還寫著日期和場次等信息,比如,第一張北京某地的照片背麵便寫著:【火車站——2017.11.1-2017.11.2,第75場,沈炎初到北平。2017.11.3-2017.11.4,第76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