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本是同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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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樂城牆全部用磚包土砌築,高四丈二,厚五丈。
    其中東門北門最為緊要,特增設有甕城。
    城牆上有堞樓七座,堞台二十四垛,鋪十九個,垛八百五十個。
    陳牧巡視在城頭,一一數著垛口,視線同時掃過盔甲嚴整的振武衛士卒和穿插期間的盜匪俘虜,見其各個挺胸抬頭戰意盎然,悄悄放下心來。
    蛤蟆到陳牧手裏,都能攥出三兩蟾酥,這些俘虜光吃飯怎麽行?
    陳青天對天許諾,隻要守城有功,每人寬恕前罪,正式編入衛所,一切待遇與振武衛士卒相同。
    當然不同意的也不勉強,隻需安安穩穩的待在俘虜營就好。
    待戰事過後為靜樂修河堤,堤成之後再服十年苦役,役滿之後同樣能得個自由身。
    兩相對比,俘虜們想都沒想便答應從軍。
    畢竟十年苦役,能活下來簡直就是奇跡。
    不過守城罷了,死了也比服苦役累死強。
    更何況這陳青天還承諾,哪怕上城就算直接戰死,不但不追究前罪,朝廷還給撫恤,更就更沒什麽猶豫的了。
    示以靜樂城頭上,幾乎每兩名振武衛士卒之中,就有一個拎刀的俘虜,披著簡陋的皮甲,眼睛泛紅的盯著下方的叛軍。
    “東翁,您不怕這些賊寇作亂?”
    唐先生就是這麽懂事,每句話都能撓到癢癢處,陳牧漫步下了城頭,笑的如同黃鼠狼一般:“自然不怕,這些人經過再三內訌甄別,早就不是一條心了,如今本官給的是他們唯一的活路,容不得他們不抓住”
    “東翁高明”
    話雖如此,陳牧也特設了全副武裝的督戰隊,為的就是以防萬一。
    他和郭桓學的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無論何時都要留個後手。
    可以不用,不能沒有。
    以前他就有這方麵的意識,可通過郭桓,才真正明白這裏麵的道理。
    “郭公,吾師也”
    相比他這個夜不能寐巡城的縣令,他的“吾師”則早早睡下。
    沙場爭鋒多年的老將,自然明白精神頭的重要。
    可這一覺老爺子卻睡的並不安穩,身子扭來扭去眉頭緊皺,猛然間翻身坐起,抬手一抹臉上已有淚痕。
    他夢見了那早逝的兒子。
    郭桓早年受過情傷,一輩子未曾娶妻,卻有一子名郭蒿,乃是酒醉後與丫鬟所生。
    事發後便郭桓進京述職,回來時丫鬟已經血崩而亡,給他就留下這麽個兒子。
    雖然生母身份低微,可年近四旬得子,郭桓卻對這孩子愛如珍寶,一身本事更是傾囊相授。
    可這郭蒿學了一身的本事偏偏非要遊曆江湖,郭桓攔不住他便想著孩子本事不俗,便也聽之任之了。
    結果這一走便是音訊全無,隻有十多年前有人送來一柄斷劍,那是當年他親自為兒子打造的兵器。
    劍在人在,劍亡人亡,老頭白發人送黑發人,肝腸寸斷。
    十多年來,兒子從未入夢。
    如今大戰將起,兒子卻來了,他頓時有一股不祥的預感。
    郭桓淚眼朦朧中,忍不住呢喃:“兒,你來接為父了?等大戰結束,為父洗脫身上的汙名就去找你敢不敢?”
    “還是你有什麽話,想對為父說的?”
    良久後天已蒙蒙亮,郭桓一點點的穿上甲胄,提劍來到城頭,看著遠方的魚肚白以及漸漸城外緩緩飄來的炊煙,眼中一絲愁緒緩緩褪去,隻剩下洶湧的戰意。
    “擂鼓聚將,敵軍就快攻城了。”
    ...........
    北風卷著細雪拍在靜樂城頭,一身甲胄的薛嶽狠狠的往垛口外吐了口唾沫,未落地便凍成了冰珠子。
    臘月二十八的護城河早已凍成一麵青鏡,徹底失去了防護能力。
    當然有失必有得,攻城方想攻破城牆的難度也大大提高,昨夜陳牧突然想起太宗朝舊事,已冷水潑城,如今整個靜樂城牆外掛半尺厚的冰層。
    想攻破他,難呐。
    薛嶽抬指瞧了瞧垛口的新磚,不由得心中暗歎:“大人這腦子,怎麽長的,怎麽想的招都這麽.....有用.....”
    昨夜陳牧命令將士們在每個垛口都放上一層磚,言明一旦有賊人登城,就推磚。
    端的是陰損無比。
    叛軍已經集結完畢,攻城在即,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沒有看見那滲人的火炮。
    昨日有使持旗來話,言都是大明子民,火炮殺傷太重,約定以刀槍決戰。
    想到這裏薛嶽臉上不由得掛起一抹笑意。
    “有其師必有其徒呀.......”
    暴風雨前的寧靜總是短暫,很快叛軍便集結完畢,列隊而來。
    “三百步”
    “兩百步”
    “一百五十步”
    “一百步”
    薛嶽眼中猛然精光大冒,高呼道:“放箭”
    頃刻間城頭上箭如雨下,城下的叛軍也立刻操起盾牌扛著雲梯開始急衝,對叛軍來說一百步到三十步是十足的死亡地帶,哪怕有盾牌保護,也難免被射傷,而此刻一旦受傷與死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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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叛軍的弓箭手衝到五十步外,也紛紛回擊。
    紛飛的箭雨落下,城牆之上的守軍也漸漸開始出現了傷亡。
    城下的叛軍衝到城下,拚命將雲梯緩緩拉起搭在城頭,無數的人影開始蟻附登城。
    “滾木礌石,砸”
    守城的士卒紛紛將滿是鐵釘的滾木和數十斤的大石扔下,擊中者無不慘叫著跌落下去,甚至一個滾木下去,一串的叛軍都被砸落,慘叫聲哀嚎聲不住響起。
    可有些身形矯健之人,紛紛騰空而起,不但躲過滾木雷石,還能快速的接近城頭。
    其中一人更是離譜,根本不用雲梯,身形晃動間便順著城牆飛奔而上,長劍抖動間巨石紛紛滑落兩旁。
    這位一不著甲二不戴盔,隻有手中三尺青峰,任誰都要喊一聲好風采!
    “呸,傻蛋的江湖高手”
    薛嶽心裏鄙夷一番,怒吼道“倒金汁”
    隨著這聲怒吼響徹城頭,冒著熱氣的糞汁當頭澆下,正在飛奔的這位高手哪裏躲得過這鋪天蓋地的金汁,被淋了個滿頭滿臉,慘叫著跌落,砸在雪地上綻開朵朵紅梅。
    “放夜叉檑”
    隨著吼聲城頭上突然滾下數十根裹滿鐵釘的巨木,尾端鐵鏈嘩啦啦繃直,在雲梯中掃出半圓血浪。
    這是當年戚繼光的《練兵實紀》裏的改良戰法,檑木不是直墜而是橫掃,專破密集陣型。
    就在打退一波攻勢後,叛軍中忽然響起牛角號,薛嶽瞳孔緊縮三十輛裹著泥塊的衝車從陣中推出,車前包鐵的木錐足有人抱粗。
    “狗日的大同叛軍,竟然把邊軍攻城的製式裝備也搬來了。”
    “幸好早有對策,行爐準備”
    城牆內側十二座土窯同時開爐,火焰升騰間,一爐爐的鐵水被煉了出來。
    當第一輛衝車撞上城牆時,融化的鐵汁順著特製的溝槽傾斜而下。
    淒厲的慘叫聲中,包鐵衝車竟像蠟燭般融化。
    薛嶽嗅著皮肉焦糊的氣溫,胃裏便是一陣的翻江倒海。
    他隻想毀衝車,沒想到有人看見鐵水澆下還不跑。
    “你們瘋了!”
    悍不畏死的衝車終於耗盡了準備好的鐵水,一輛攻城車在數十人的推動下,狠狠的撞在城門上。
    “轟隆”一聲巨響,仿佛整個城牆都跟著震了三震。
    “取火油”
    危機時刻薛嶽終於想起還有什麽寶貝沒用,振武衛庫房裏還搬來了三十多壇寶貝呢
    此刻不用,更待何時。
    滿滿一壇子火油狠狠砸在衝城車上 ,火箭隨即點燃這條火龍,城下頓時升騰起裹著黑煙的慘嚎.....
    日上三竿時,又一波叛軍再次狼狽的退到射程之外,卻並未躲過殺劫,叛軍的督戰隊一步一揮刀,直到斬殺了半數才停止屠殺。
    不死於城下,就死於軍法,這也是叛軍拚死攻城的原因之一。
    如今靜樂城下堆積的屍體,幾乎將地麵鋪滿,鮮血將原本銀白的地麵染成了血紅。
    薛嶽半靠在垛口,凝望著那熟悉的明軍製式裝束,單手從鎧甲上拔下對方射來的明軍製式箭羽,眼中沒有絲毫短暫勝利後的喜悅,隻有深深的悲涼。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可很快下一波叛軍的攻城又開始了。
    “放箭!”
    “滾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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