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仍在說話，偶爾還會吸溜一下鼻子，而後再隨手抹一下。
    這倒讓項小滿想起自己小時候跟著師父遊曆，每天也是這般邋裏邋遢，那鼻涕就跟流不完似的，不一會兒就會哼哧哼哧的吸溜一下。
    他微微一笑，半蹲著身子，與男孩平視：“你是這裏的牧民？”
    “……”
    “你會說漢話嗎？”
    “……”
    男孩兒放下冰鑹和小網兜，伸手要去拿項小滿的「破陣槍」。
    項小滿眉頭一皺，躲了一下，一把抓住男孩的手：“這東西可不能亂動！”
    男孩嘰裏呱啦又說了兩句。
    “唉，聽不懂，看來我往後還得學學草原上的話……”項小滿無奈一歎，望了眼北岸的營地，距此差不多有兩裏地。
    他收回目光，瞥了眼地上的冰鑹和小網兜，繼續盯著麵前的男孩，心下思忖：“看來不止中原，就連草原上也有著極深的貧富差距，如若不然，這孩子何須半夜來鑿冰撈魚？”
    他拍了拍男孩的肩膀，雖然知道自己的話對方聽不懂，但還是交代了一句：“你趕緊回去吧，不要告訴別人見過我，聽明白了嗎？”
    說完，轉身就往南岸走。
    男孩默默看著他的背影，鼻涕再次流了出來，他隨意擦了擦，撿起冰鑹和小網兜，剛要離開，卻突然感受到後心被一個尖物頂住。
    男孩轉過身，看著麵前閃著寒光的槍尖，再看看對方那張俊秀的臉，方才還全是善意，此時卻盡是冷漠，手裏的冰鑹和小網兜再度掉在冰麵上。
    ……
    月色下，馬蹄聲再次響了起來，項小滿挺槍驟馬，照著來時的路狂奔。
    “項小滿！”
    聽到聲音，項小滿不由再度緊張起來，下意識握緊了長槍。但看到前方不遠處的熟悉身影，那種緊張感頓時又鬆了下去：“瘋子，你怎麽在這？”
    “大哥讓我來接應你！”張峰應了一聲，看到項小滿前麵趴著一個人，不禁皺起了眉，“你探查消息，怎麽還擄來一個孩子？”
    “唉，回去再說吧！”項小滿搖了搖頭，催馬快走。
    ……
    駐軍營地外，赫連良平、聶雲升、林如英、賀先等人翹首以盼。
    “怎麽還沒回來？”林如英看著天邊泛起的白光，望眼欲穿。
    “再等等……”赫連良平雖然一臉平靜，可雙拳卻不自覺緊緊握了起來，他是主將，再急也不能表露出來。
    然而，隨著時間緩緩流逝，夜色漸漸散去，盡管是赫連良平，也無法在保持鎮定：“傳令……”
    隻是，他的命令還未說出，遠處兩匹駿馬的身影便漸漸顯露出來。
    “是他們！”聶雲升喊了一聲，語氣有些激動。
    眾人同時鬆了口氣，齊齊迎上前去。
    赫連良平一眼就見到那孩子，立刻明白過來：“被發現了？”
    項小滿點點頭，跳下馬，將當時的情況簡單敘述了一下，隨即又說：“雖說是個孩子，也難保不會把見到我的事情說出去，我沒辦法，隻能先把他打暈帶來了。”
    “直接殺了不是更省事？”赫連良平笑問，“你不是說，你的善心是留給漢家兒郎的，為何又手軟了？”
    “有原則的冷酷，並非無情的殘忍。”項小滿歎道，“他雖是異族，可畢竟隻是個無辜的孩子，我若殺了他，與豺狼何異？”
    “可他長大了，一樣會……”
    “那就等他長大了再說！”項小滿揮了揮手，揭過這個話題，望著營內整裝待發的鐵騎，“我已經探查清楚了，冰層足夠厚，應是能承受住重甲鐵騎的踩踏，但為保不出紕漏，我們還需製定個詳細計劃。”
    赫連良平點了點頭：“你有什麽想法？”
    項小滿環視眾人：“回來時我琢磨了一路，想要出其不意，夜襲是最好的選擇，但為了不暴露蹤跡，我們需要找個河穀或者坡地隱蔽一日，等入夜在向著虎兒湖進軍。”
    “此處地麵起伏延綿，隻要不輕動，派出影衛於四麵警戒，應是不會輕易暴露。”赫連良平又問，“把你的計劃詳細說說。”
    項小滿沉吟道：“眼下正是晝短夜長，到酉時天就會暗下來，大軍趁夜出發，一個時辰行軍三十裏，五個時辰足可逼近營地，既能保證速度，又不會對馬匹和士兵造成過度疲勞。”
    他一臉慎重，“我仔細觀察了，入夜之後，敵軍營地的防守很是鬆懈，我們趕到時，最晚也不過寅時，讓將士們稍作歇息，於卯時前發起攻擊，那時處於黎明之前，夜色最濃，正好襲營。”
    赫連良平沉默不語，心裏斟酌著項小滿的計劃。
    “那該如何進攻？”林如英問，“全軍都從冰麵上發起攻擊嗎？”
    “不。”項小滿搖頭道，“我和大哥領那一千步卒，從冰上接近營地，先以弓矢燃火射入敵營……”
    他指著張峰，看著賀先等人，“瘋子打頭陣，賀朝、賀先、賀羽三騎營擺開長蛇陣走冰麵，但見敵營中火起，同時向敵軍營地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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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看向聶雲升與林如英，“待敵軍營地陷入混亂，聶將軍和姐姐再各領龍驤、鳳翥二軍，從東、西兩側同時掩殺而出，如此，一萬鐵騎可盡數展開。”
    項小滿說完，周圍也靜了下來，幾人與赫連良平一樣，同時陷入沉思。
    狂風一陣接著一陣，驀的，嘰裏呱啦的哭喊聲突然響了起來，所有人的目光同時向著聲音的來源看了過去。
    原還平靜的「青驍」突然揚起前蹄，發出一陣嘶鳴，將那蘇醒過來的孩子掀翻在地。
    項小滿連忙上前安撫馬兒，張峰則走到那孩子麵前：“小娃娃，你說的這都是什麽玩意兒？”
    他蹲下身，看著男孩哭得撕心裂肺，無奈搖了搖頭，“你應該慶幸遇到的是他，倘若昨夜是那幾個活閻王過去，你呀，早就去見長生天了！”
    “唉，醒著擔驚受怕，你還是再睡一會兒吧！”他以掌作刀，敲在那孩子後脖頸上，隨即喚來一個軍士，將其背回營帳看管。
    赫連良平收回目光，瞥了眼走來的項小滿，又看向眾人，微微點頭：“此計可行，諸位還有無補充，若沒有，我們便照這個來。”
    “有有有，怎麽沒有……”張峰跑回來問道，“冰麵上應該很滑吧，人走在上麵尚且吃力，何況戰馬？”
    “嗯，這倒很好解決。”赫連良平笑道，“可以用綿布包些草料綁在馬蹄上，以此增加摩擦力，還可降低馬蹄聲，對你們靠近營地提供少許方便。”
    “倒也是個主意……”張峰捏著下巴，“雖然笨，但值得一試。”
    赫連良平無奈一笑，沒搭理他，又掃視眾人，等了片刻，見無人說話，便說：“既然都無異議，那就各自前去準備，靜待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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