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小滿拍馬上前，帶著張峰與一營騎兵穿過拒馬牆，隨著緩緩靠近城門，裴恪的麵容也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火光下，那張臉忽明忽暗，表情看得不甚清楚，卻能隱約覺察到是帶著笑意。
    “項將軍！”喊聲突然響起，裴恪握槍抱拳，朗聲笑道，“沒想到，這麽快就又見麵了！”
    項小滿仰著頭，眼睛微眯，沉默片刻，猛地一揮長槍，遙指城樓，喊道：“裴恪，我那檄文，你可聽清楚了？”
    裴恪不予回應，目光閃爍，似是在等待什麽。
    果然，不等他開口，一旁的副將陳寅便已罵了起來：“項瞻小兒，休要多逞口舌，你冀北與我幽州本是盟友，如今燕王已經按照約定出兵冀東，你卻在此時撕毀盟約，犯我關隘，這般背信棄義，難道就不怕天下英雄恥笑？”
    “放你娘的屁！”一句粗口乍然響起，聲如洪鍾，把項小滿都嚇得一個激靈，
    不等他反應，張峰又冷哼一聲，一扯韁繩，驅馬上前。在城牆下左右來回走動，同時舉著畫戟喝道：“你個趨炎附勢的小人，背祖忘宗的畜生，那宇文老賊，身為北燕異族餘孽，亡我漢家之心不死，你既為漢家兒郎，不與我等同仇敵愾，共禦外侮，反而不知廉恥，甘為走狗！竟還敢在這裏大放厥詞，妄談什麽信義？像你這等豬狗不如的東西，死後有何麵目見你那列祖列宗？”
    這一番痛罵，口沫橫飛，聲勢震天，手中的畫戟也隨著罵聲揮舞，仿佛要把麵前的城牆都給掀翻了。
    項小滿在一旁看著，已是目瞪口呆，暗暗咋舌，算是能想到張峰剛才所說的“對罵”，是怎樣一番場景了。這字字誅心，直至要害，要是遇上個心性不佳的，沒準就被氣得吐血而亡了。
    裴恪的臉色毫無變化，就連一開始就隱隱含著的笑意都未曾消失，而陳寅，卻已是氣得渾身發抖，手指著張峰，半天也隻說出一句不痛不癢地話：“你……你這廝，竟敢如此辱我！”
    “怎得，你若不服，就下來跟小爺打一場！”張峰滿臉不屑，“三招之內，我殺不了你，就自縛手腳任你處置，你敢也不敢？！”
    陳寅咬牙切齒，一拳砸在城牆上，猛地轉頭看向裴恪，看到的卻是裴恪手臂一抬，毫不猶豫的拒絕。
    “裴將軍！”陳寅大喊一聲，憤怒中帶著不甘。裴恪卻是不為所動，放下手臂負於身後，依舊一臉平靜的凝望著城下。
    氣氛突然又沉寂下來，張峰像是已經習慣了似的，輕哼一聲，回到項小滿身邊，無奈地歎道：“看到了吧，你來之前，一直就是這個樣子。”
    項小滿微微點頭，心裏卻在一直琢磨，裴恪為什麽會是這個反應，他苦思冥想，也理不出個頭緒。抬頭與裴恪對視，昏暗中，那張讓他初見便評價為長得不錯的麵容上，始終帶著意味深長的笑意。
    “這個笑容……為什麽會是這個表情？！”項小滿心裏抓耳撓腮，再度陷入苦思，將在永安郡府衙門與燕朔的猜測重新捋了一遍，想著想著，思緒定格在赫連良卿的分析上，“難道是……”
    他心中一驚，目光從裴恪臉上移開，鎖定在麵紅耳赤的陳寅身上，看了片刻，又重新回到裴恪臉上，也就在二人目光接觸的一瞬間，裴恪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笑容收斂，轉而浮現出一抹凝重。
    “原來如此。”項小滿突然有種豁然開朗的明悟，轉頭問張峰，“瘋子，那檄文還在嗎？”
    “在呢。”張峰回應著，從懷裏掏出一張紙，遞了過去。
    項小滿接過來，看也不看，在張峰疑惑的注視下，將之穿在一支羽箭上，而後取下後背的桑木角弓，拍馬上前，在距離城牆不足百步時，張弓搭箭，對準城上將旗，冷聲喝道：“裴恪，我給你三日時間，三日之內，獻關出迎，如若不然，我冀北大軍壓境，定將平章關踏為平地！”
    話畢，嗖的一聲，羽箭彈射而出，不偏不倚的射入旗杆之上。裴恪看著那還在微微發顫的箭杆，眸中閃過一絲驚訝。
    “這檄文，你好好看看，最好是記在心裏。”項小滿手腕一翻，把長弓放下，一扯韁繩，就要回去。
    然而，未等他走動，裴恪的聲音便又響了起來：“項瞻，來而不往非禮也，裴某也還你一箭。”
    項小滿扭頭一看，卻見裴恪手裏也已多出一張硬弓，箭已上弦。
    “項瞻，當心！”
    伴隨著張峰急切的喊聲，箭矢激射而出，帶著破空之聲，向著項小滿麵門射來。
    項小滿卻是淡淡一笑，身體猛地後仰，那羽箭便掠過他的頭頂，射向身後。
    張峰已經趕來，橫在「青驍」身前，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裴恪，而後緊張兮兮地打量著項小滿：“你怎麽樣，有沒有受傷。”
    “沒有。”項小滿微微搖頭，沒有多言，策馬便走，路過那支羽箭時，將其撿了起來，掃視一眼，強壓心中激動，將其收入箭袋，而後又喊了一聲，“裴恪，我早晚會用這支箭，取走你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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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招呼張峰，領兵馬快速撤離。
    裴恪沒有任何反應，就那麽眼睜睜看著眾人離去。
    等跑出三四裏，張峰終於忍不住埋怨道：“你剛才也太大意了，離這麽近，萬一那裴恪來個萬箭齊發，神仙也救不了你。”
    項小滿搖了搖頭：“他沒想著殺我。”
    張峰愣了一下：“你怎麽知道。”
    “就如你說的，他要真想殺我，不等我把威脅的話說完，他就已經下令放箭了，另外，他放箭之前，哪還會喊我一聲？”項小滿笑了笑，突然勒停戰馬，將那支撿來的箭抽了出來。
    “怎麽了？”張峰問道。
    項小滿嗬嗬一笑，將箭遞了過去：“你看。”
    “這……這是？”張峰微微一怔，一把將箭奪了過來，取下箭尾上綁著的一張紙，急不可耐的展開，卻見上麵如此寫道：「近日天陰，若三日內有雨，可趁著雨夜入關，若無雨，可於八月十八子時入關，屆時，你我裏應外合，生擒陳寅等將，收伏關內三萬大軍。」
    “項瞻，你……”張峰咽了咽口水，目瞪口呆。
    項小滿的神色倒算平靜，接過那張紙快速看了一遍，看完，預想的驚喜卻並未出現，目光中反而又浮現出一抹淡淡地憂慮。
    張峰從震驚中回過味來，見項小滿是這個反應，不解地問：“又怎麽了，這不是好事嗎？”
    項小滿瞥了一眼張峰，又繼續盯著紙張，沉聲說道：“來之前，良卿提醒我，就算那裴恪有獻關之舉，也不要輕易入關，以防有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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