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沙遮天蔽月，馬蹄踢踢踏踏，沒有喊殺之聲，也沒有火把照路，但這月光的慘淡、大地的震顫、以及金屬的摩擦，卻都在極盡彰顯著八千重甲鐵騎全力衝鋒的強悍氣勢，似乎就連空氣中都彌漫著濃厚的殺氣。
    將旗下，項謹策馬中軍，林如英和影一則緊緊跟在他左右兩側，大軍奔騰不到三裏，密匝匝的火光便出現在視野之中。
    “王爺！”影一喊了一聲，意在提醒項謹，敵軍已至。
    項謹沒有回應，目光遠眺、快速掃視，想要尋找敵軍的薄弱之處，然而在這黯淡的月色下，除了星星點點的火光以及密密麻麻的敵軍，根本就看不到任何東西。
    他眉頭緊鎖，不及多想便沉聲說道：“不要停，照著一個點全力衝鋒，務必在第一時間突破包圍！”
    影一應了一聲，忙向身旁的幾名軍士交代命令。
    話音剛落，嘹亮的號角聲便又再度響起，三千鐵騎也在一瞬間爆發出震天徹地的喊殺聲，一個個長矛直挺，以雷霆之勢衝向敵陣。
    兩軍相接，刹那間，猛烈的撞擊聲伴隨著血肉橫飛，響徹在這曠野之上。重甲鐵騎衝陣的優勢，幾乎在頃刻間全部展露出來，三千騎就如一根釘子楔進木樁，瞬間撕開了一道口子。
    眼看著前軍速度沒有減緩，項謹暗暗舒了口氣，忙道：“影一，一鼓作氣……”
    然而，未等他把話說完，卻聽前方陡然傳來一連串戰馬慘烈的嘶鳴。
    項謹心中一驚，忙放眼望去，卻見前軍陷入一陣混亂，原有的三角鋒矢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強行擠壓成一條直線。
    項謹臉色驟變，表情上再沒了之前的鎮定。他剛才一再強調，務必在第一時間突破包圍，卻沒有把後話說出來，那就是若無法在第一輪衝鋒中突破封鎖，一旦陷入敵陣之中，則八千鐵騎危矣。
    “影一！”他厲聲喊道，“快，命令後軍以魚鱗陣向敵軍側翼衝鋒！”
    所謂魚鱗陣，顧名思義，由多個小隊組成，每個小隊呈半圓形或扇形，相互交錯排列，類似於魚鱗的形狀，算是一種較為複雜的攻擊形陣型。
    這種陣型以極高的靈活性著稱，運用時根據戰場形勢隨時調整隊形，既可以將兵力集中到某一點，也可以從多個方向同時對敵人發起攻擊，適合在敵我雙方兵力對比懸殊的情況下使用。
    然而，這個陣法的攻擊力雖強，卻也有一個極為致命的缺陷，那就是指揮難度較大，需要將領具備高超的統籌能力和豐富的作戰經驗，如果指揮不當，陣形就會出現混亂，甚至不戰自潰。
    好在這一萬重甲鐵騎絕大多數都是燕朔的舊部，有著十數年的行伍經驗，幾乎是在特定號角響起的一瞬間，五千鐵騎組成的方形陣，就在高速衝殺的過程中快速變換了陣型，數十枚“鱗片”，就如旋轉的彎刀一般，掃向敵軍南翼。
    “丫頭，跟緊我！”項謹大喝一聲，舞動鴛劍，隨大軍往東南一路衝殺。
    與此同時，雍州軍中軍將旗之下，沈譚緊握長刀，凝望著前軍戰況，原本正因將敵軍的衝勢攔下而稍稍鬆了口氣，此時又見敵軍向另一點發起衝鋒，心裏不由再度緊張起來。
    眼瞅著包圍圈已有鬆動跡象，沈譚當即下令，命中軍全部投入戰場，同時以三通鼓聲，將北邊不遠處的兩萬騎兵召回。
    隨著命令下達，將旗後的三千步兵齊齊往南翼壓上，同時，原本守住北邊退路的兩萬騎兵，也如潮水一般快速湧來，意圖重新合圍。
    乍然響起的新一輪喊殺聲，讓項謹眼角都不由抽動了兩下，心知若再不能突破包圍，八千鐵騎必將陷入絕境。
    可預想中的勞師，疲則疲矣，卻依舊悍不畏死，幾乎是以身軀鑄成防線，將數千鐵騎攔在陣前，憑項謹往日如何用兵如神，現在也已想不出任何辦法，隻能咬著牙，緊盯一個點，不顧一切的猛打猛衝。
    “項公！”一直強忍傷痛的林如英突然開口，“眼下已經失去衝破包圍的機會，若再僵持下去，後果不堪設想，不如原路返回，往西南再衝一次！”
    “不可！”項謹斷然拒絕，他一邊揮舞長劍，一邊快速說道，“兩軍已經纏鬥在一起，此時後撤，便是將後背暴露給敵人，一旦他們放箭，我軍斷無生路！”
    林如英秀眉緊鎖，不受控製的發出一串沉重的喘息。此時，她左肩胛處的槍傷已經再次崩裂，鮮血也已將衣甲染透，若非她憑著毅力苦苦支撐，隻怕不用敵軍圍攻，自己便已昏死過去。
    項謹似是感受到她的痛苦，下意識往她身上看去，昏暗中，隻見那張慘白的臉上還透著一絲青灰，顯然已經到了極限的邊緣。
    項謹微微皺眉，稍一思忖，便沉聲喊道：“影一，你領五百騎，護著如英丫頭往後撤！”
    影一怎會不明白項謹的意思，頓時臉色大變，瞥了一眼林如英，遲疑片刻，咬著牙道：“王爺，請恕屬下不能從命！”
    項謹愣了一下，隨即便是厲聲怒喝：“你敢違抗軍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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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一不再回答，手中馬刀上下翻飛，瞅準時機扯過一名都尉，沉聲說道：“你領本營兵馬，護送王爺和夫人殺回……”
    然而，不等他把話說完，卻聽得一陣咻咻咻的破空之聲，緊接著便是一連串不絕於耳的嗤嗤悶響。
    影一心中一驚，回頭望去，卻見數之不盡的騎兵從西南方殺來，一杆大纛在狂風中咧咧作響，鬥大的“梁”字在火光下閃著金光。
    隨著這杆大旗快速靠近，密密麻麻的箭矢也逐漸停下，緊隨而來的，便是短兵相接。
    這一下，整支鐵騎大軍算是被徹底包圍，可項謹卻在這危機四伏中見到了一絲曙光。他沒有半點猶豫，當即大聲喝道：“傳令全軍，緊隨將旗，向西南衝鋒！”
    剛才不衝，反而在敵軍圍上來的時候再衝，乍一聽會認為他瘋了，可根據他之前所表述的理由，似乎又可以理解。
    一是敵軍兵力對比，顯然是西邊比東邊少，且全是騎兵，近距離的交戰之下，並沒有步兵的反應快，更容易被突破，第二點便是現在反衝，東邊敵軍礙著自己人，就不敢輕易放箭。
    然而，項謹能想到，劉淳自然也想得到，幾乎是在義軍號角響起的一瞬間，這邊的號角也同時響了起來。
    兩道不同的聲音交匯，互相幹擾下，處於混戰中的重甲鐵騎根本無法準確接收信號，可處於全速奔騰的雍州騎兵，卻以迅雷之勢，齊齊向著義軍將旗下掩殺而來。
    而在這千軍萬馬之中，黑甲黑袍的劉淳則顯得極為醒目，任誰也想不到，這一位千金之軀的大召梁王，竟然會身先士卒，先一步逼近項謹等人，一槍直刺，徑向著林如英麵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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