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5章 ?阻援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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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絕垠關東北五裏之外,義軍臨時營地,一頂營帳前,項小滿手提長槍,左右踱步,眼中滿是焦急。
    少頃,裴恪匆匆而來,抱拳道:“主公,已經清點完畢,我軍傷亡近三千,除去兩千新軍和輕重騎兵,尚能再戰者,僅剩兩千一百多人。”
    項小滿心頭一顫,耳聽得四麵八方不斷傳來的哀嚎,雖是揪心,卻也無可奈何,這是戰爭的必然,誰也無法左右。
    “知道了。”他輕聲應道。
    裴恪佇立在一旁,似是有話要說,隻是還未開口,麵前營帳中走出一名軍醫和兩個隨侍學徒。
    “怎麽樣?”項小滿忙問。
    “主公放心,”軍醫拱手道,“聶將軍腦後受鈍器重擊,顱骨未裂,但顱內或有淤血,現脈象沉緩,乃"瘀阻清竅"之症,幸而氣息平穩,六脈不絕,性命當無大礙,我已用金針為其引血下行,再輔以活血化瘀湯藥,待淤血散盡自當蘇醒。隻是傷在督脈要處,恐有三五日昏沉,期間需勤換冰帕鎮額,嚴防熱邪入腦。”
    項小滿微微頷首,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交待軍醫速去救治其他傷員,而後掀簾入帳。
    濃烈的藥味混著血腥氣撲麵而來,讓他眉頭微微蹙了一下,卻見聶雲升躺在簡易行軍榻上,麵色灰敗如紙,額頭覆著濕布,呼吸微弱卻平穩。
    “聶將軍親率五百將士攀爬山壁……”
    項小滿凝視著他,回想之前那百將的寥寥數語,心裏五味雜陳,步卒之事,他一個騎將為何親往?足見那巍巍關城久攻不下,連沉穩如聶雲升也亂了方寸,被逼得鋌而走險。
    “主公,”裴恪跟入帳中,聲音壓得極低,“聶將軍性命無憂,您無需太過擔心,隻是……”
    他頓了下,將在帳外沒來得及說出的話說了出來,“隻是軍心必會因此受到影響,加之今日攻關,步卒折損過半,若無增兵,恐難以為繼。”
    項小滿沒有回應,依舊默默注視著聶雲升,良久,才瞥了一眼裴恪,示意他跟自己出來。
    二人來至營地外圍,遙望關城,少頃,之前護送聶雲升的百將,被閻洛帶著匆匆而來,抱拳行禮:“主公!”
    項小滿打量著他,直接說道:“我讓你來,是想向你求證一件事,關城南麵的山壁,是否真的可以攀爬?”
    百將蹙了下眉,似是在思索該如何回答,有聶雲升前車之鑒,他也不敢隨意肯定或否定,但回想著當時的情況,數百人已經接近垛牆,若不是敵軍反應過來,加之身為大將的聶雲升受傷,或許現在已經把這絕垠關給攻下來了。
    “啟稟主公,”他斂了神色,沉聲道,“那山壁雖陡峭,但有怪石突出,的確可借助攀登,隻是若敵軍有意據守,隻需百人,就可將上牆之路堵死。”
    項小滿輕輕嗯了一聲,沉吟片刻,揮了揮手。
    百將告退,裴恪立時發問:“主公可是有了新的對策?”
    項小滿不置可否,繼續遙望關城,說道:“城門被徹底封死,西北與東南的關牆又嵌在山體之中,整個關城正如鐵桶一般,想要破關,除了城牆再無他路,聶雲升不是莽撞之人,那百將的話你也聽見了。”
    裴恪似乎有些明白項小滿的意思,但又不敢確定,想了想,還是問:“您的意思是,利用南麵的山壁?”
    “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項小滿含糊不清,舒了口氣,看向閻洛,“傳令下去,全軍休整三日,整備大盾、鉤鎖,三日之後,再行攻關!”
    ……
    夜幕降臨,寒風裹挾著濃重的血腥和焦糊味,呼嘯著掠過城牆垛口,吹入關城之內。
    孤冷月光下,熊熊大火照亮了牆壁上斑駁的烏黑血跡,也送走了守城將士的英勇靈魂。
    議事廳外,副將的半邊臉已被幹涸的血痂覆蓋,身後大火扭曲著他的身影,也連帶讓他的聲音微微顫抖:“一千六百二十二人……最後一批也已火化,尚能作戰的……算上輕傷員,還有七百三十四人……四架床弩被毀其三,弩箭不剩百支,長弓箭矢也所剩無幾,滾木礌石已經耗盡……”
    斷斷續續,猶如風中破絮,帶著濃重的絕望。
    陳胥背對著他,坐在一張布滿刀痕的破木墩上,一言不發,黑暗中,隻有他粗糙的雙手在來回動作。
    “呲啦……呲啦……呲啦……”
    刺耳的刮擦聲固執地響著,那柄卷刃崩口的長刀下,鐵鏽混著血漬在磨石上暈開,重新明亮的刀身,反射著火焰,也映出他向死的決心。
    ……
    三日時間,轉瞬即逝。
    絕垠關西南三十裏外,官道兩側,寒風在山林間呼嘯穿梭,
    三千鐵騎,靜靜地隱藏在林木的陰影中,沒有篝火,沒有人聲,隻有戰馬偶爾發出幾聲響鼻,似是在應和著枯葉沙沙作響。
    自從張、林二人奉項小滿軍令,領三千鐵騎繞道絕垠關南側阻敵增援,已經過去八九日,二人都很耐得住,在這通往絕垠關的必經官道上,也已等了整整三天。
    此時,張峰正懷抱方天畫戟,蜷腿靠著一棵粗樹假寐,一旁的林如英,則在默默擦拭著兩口寶劍,時不時往東北方向望上一眼,似是要穿過密林,看清楚絕垠關的戰事。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林外傳來,林如英猛地抬頭,張峰也已噌的一下站了起來。
    一人一騎闖入林間,來到二人麵前,不等馬停便跳了下來,單膝跪地,氣息微喘:“二位將軍,西南方十五裏外發現一隊騎兵,速度極快,正沿著官道向我軍而來!”
    二人瞬間對視一眼,眼中同時爆發出淩厲的精光。
    “小滿所料不差,來了!”林如英的聲音冰冷。
    張峰五指伸開,握了握方天畫戟,嘴角勾起一絲冷冽到極致的弧度:“有多少人?裝備如何?可有旗號?”
    軍士快速回道:“人數約莫三千,看其奔行隊列,極為嚴整,皆是快馬,著玄黑輕甲、執丈三長矛,號旗為黑底金紋白虎,牙旗上書:前軍先鋒,孫。”
    “玄黑輕甲,黑底金紋,孫字將旗……”張峰低聲重複,看向林如英,“二姐,是黑甲軍無疑了,倒是這個姓孫的是哪個?”
    “我也不知。”林如英微微搖頭,將鴛鴦劍懸掛腰間,沉吟道,“三千輕騎,應該隻是先頭部隊,後麵必有大軍跟隨,不過,我軍以逸待勞,在其後軍未到,可以先挫挫他的銳氣。”
    “嗬嗬,那就讓他有來無回!”張峰豪氣幹雲,猛地一揮畫戟,“全軍聽令!上馬!準備迎敵!”
    隨著張峰一聲令下,三千鐵騎快速上馬列陣,左臂盾牌護胸,右手長矛前挺,一個個眼神凜冽,殺氣騰騰。
    小半個時辰,悄然流逝,愈發清晰的馬蹄聲下,時間仿佛凝固在冰冷的空氣裏,又被驟然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