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沙被馬蹄刨得漫天，日頭毒辣，壓不住殺氣蒸騰。
    卻見演武場中央，張峰再次一戟蕩開常衝鐵錘，順勢旋身，借馬勢卸力，然而，前、側兩方的镔鐵槍與環刀卻如影隨形，逼得他不得不連連後退。
    羅不辭槍刺如蛇，常衝錘落若雨，郭彝刀走纏絲，三騎走馬燈般圍住那抹玄甲，方天畫戟被壓得寒光隱退。
    校場內外鼓聲連綿，圍觀的聯軍將士山呼海嘯，助威呐喊聲穿透九天，仿佛下一刻就能看見那杆凶戟斷折、那具魁梧身軀被撕成碎片。
    何文俊站在點將台側，青衫被風鼓起，指節攥得發白，眼見張峰險象環生，心髒也跟著撲通撲通的狂跳。
    他側頭，沉聲問道“環境如此嘈雜，你們那哨聲，能否傳到營外？”
    “先生放心，哨音尖銳，足可穿透戰鼓，傳出三裏之外。”秦光低聲回應，“營外每隔二裏便有兩名玄衣力士待命，聽到哨音，就會依次傳播，直到主公那裏。”
    何文俊點了點頭，又看向演武場內，心中暗忖，張峰絕對不能有事，不然，小滿定會與羅不辭不死不休，怕是誰也攔不住。
    他握了握拳，終於作出決定“傳信吧！”
    秦光、楚江、閻洛、卞承四人卻像釘在原地，看了何文俊一眼，又麵麵相覷，毫無反應。
    楚江最先明白何文俊的意思，提醒道“先生不妨再等等，張將軍看似落入下風，但戟上仍有章法，勝負猶未可知。”
    何文俊微微皺眉，重新將目光投入演武場，他雖箭法絕倫，卻不懂武藝，自然也就不明白，場上是何等情形。
    張峰的戟看似淩亂，但左攔右擋間，卻始終在一條看不見的弧線上遊走；他的馬被逼得連連後退，卻總能在槍錘交錯的瞬間，找到半步回旋的餘地；他的呼吸粗重卻綿長，就像拉滿的弓弦，在等一個一擊必中的回彈。
    二十合眨眼而過。
    羅不辭忽地一聲暴喝，槍杆抖出三朵梨花，逼得張峰側馬避讓；常衝瞅準空檔，鐵錘高舉，挾千鈞之勢砸向張峰右肩；郭彝刀鋒貼地，掠起一道沙浪，橫斬馬腿。
    三招齊下，封死了天與地。
    張峰雙眸驟然亮得駭人，左臂猛勒韁繩，戰馬人立而起，鐵錘擦著馬腹轟然落地，砸得塵土暴起。
    張峰瞅準時機，不管常衝，畫戟借馬勢下壓，“當”的一聲脆響，小枝死死卡住郭彝刀背，借勢一拖，郭彝長刀巨顫，震得他虎口發麻。
    幾乎同時，側身又傳來長槍呼嘯，張峰當機立斷，舍了郭彝，腰身反擰，戟鋒如毒龍回頭，貼著羅不辭槍杆削上，火星一路迸濺至槍攥，逼得羅不辭收槍側走。
    三人錯馬，張峰已脫出合圍，卻未遠遁，反而兜回馬頭，戟尖斜指地麵，黃沙順著血槽簌簌滾落，他的笑聲卻充滿挑釁“小爺才熱完身，你們急什麽？接下來，你們最好不要落單！”
    “真是狂妄！”常衝怒極，掄錘再撲，錘風壓得空氣發出嗚咽。
    張峰嘴角輕笑，不躲不閃，驟然大喝一聲，力貫雙臂，戟杆突地彈起，如怒蟒昂首，戟耳“嘭”地撞在錘頸，巨力反震，常衝隻覺雙臂瞬間失去知覺。
    張峰趁勢探臂，往前直送畫戟，隨即猛地一挑，但見鐵錘驟然從常衝手裏脫出，飛上半空，劃出一道弧線。
    常衝駭然，就要去奪回武器，不料戟鋒已閃電般探至他胸前——“砰”的一聲，沙塵騰起，常衝重重摔在地上，頭盔滾出老遠，一口血噴在黃沙裏。
    三十合，校場四周的呐喊戛然而止，隻剩風聲獵獵。
    “哼，不是小爺收力，你已經是一具屍體了。”張峰冷笑連連，提畫戟指向羅不辭，“都說了，不要落單，羅如虎，給你個機會，再叫個人上來！”
    羅不辭虎目圓瞪，還未說話，郭彝卻也已紅了眼，一聲厲嘯，刀光暴漲，如一彎血月，向著張峰兜頭砍去。
    張峰撥馬迎上，兩騎對衝，戟與刀在半途轟然相撞，巨響如銅鍾炸裂。
    郭彝隻覺一股怪力沿著刀背直竄胸口，五髒六腑像被巨錘轟擊，張口便是一股腥甜。
    張峰戟鋒順勢下壓，戟枝“哢”地別住刀鍔，再一絞，郭彝虎口迸裂，鮮血染紅刀柄，整個人被帶得俯在馬鞍上。
    張峰低喝一聲，右臂掄圓，畫戟挑起郭彝連人帶刀，像挑一捆稻草般擲出兩丈開外。
    郭彝重重砸地，塵土飛揚，掙紮欲起，卻隻噴出一口血箭，無力起身。
    五十合，校場中央，隻剩羅不辭與張峰兩騎相對。
    羅不辭滿臉細汗，眼中血絲密布，镔鐵槍在夕陽下泛著暗紅；張峰玄甲龜裂，血從甲縫滲出，卻笑得肆意“哼，不聽勸，羅如虎，現在輪到你了！”
    羅不辭喉頭發出一聲低吼，催馬挺槍，槍尖抖出漫天寒星，似要將這殘陽一並刺碎；張峰不避不讓，畫戟橫封，戟耳“當”地咬住槍鋒，兩股巨力相撞，火星迸濺，震得兩人同時一顫。
    羅不辭槍杆急旋，想絞飛畫戟，張峰卻猛地沉腕，戟枝順勢沿槍杆滑下，像一把鐵鎖，“哢”地卡住槍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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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匹戰馬嘶鳴，四蹄深陷黃沙，肌肉繃緊如鐵。
    羅不辭奮力抽槍，紋絲不動；張峰猛地一擰，槍杆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羅不辭整個人被帶得俯身，頭盔滑落，亂發遮麵。
    就在他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一瞬，張峰單臂壓戟，戟枝與镔鐵槍死死咬合，像一把鐵鉗將槍釘在地上。
    羅不辭虎口迸血，卻倔強地不肯鬆手，雙膝在馬鐙上顫抖。黃沙被風吹得打在臉上，生疼，他卻突然仰天大笑，笑聲沙啞，卻透著說不出的暢快“好戟！好氣魄！”
    “二位，停手吧！”武思惟不知何時已策馬至場邊，抬起手，朗聲喝止，聲浪滾滾，壓過所有嘈雜。
    張峰微微側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笑意，手下力道卻絲毫不泄。
    武思惟目光在兩人之間一轉，深吸一口氣，翻身下馬，抱拳向羅不辭“義夫，夠了。”
    羅不辭喘息如牛，卻緩緩鬆開槍杆，登登登一連串稍顯沉悶的鐵鳴之音響起，镔鐵槍在地上彈跳幾下，沒了動靜。
    他抬眼，凝視張峰，眼中血絲未褪，卻多了一抹釋然“張平川養了個好兒子……羅某，服了！”
    聲音不高，卻在瞬間傳遍校場。
    張峰收畫戟舞了個花，順勢又扛在肩上，血順著戟杆滴落，他卻毫不在意，隻是對著羅不辭揚了揚下巴，咧嘴笑道“你服不服，小爺我不管，我隻想知道，你的承諾還作不作數？”
    羅不辭僵在當場，陸靖言等將領已經扶著郭彝和常衝走了過來。
    武思惟看了他們一眼，遲疑片刻，深吸一口氣，走向何文俊，解下腰間佩劍，雙手奉過頭頂“雍州武思惟，願率部歸附冀北義軍，自此同心戮力，共討不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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