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甲鐵騎借著下坡之勢，宛如一道鐵瀑砸進火光。
    長槊與橫刀交擊，火星四濺，戰馬嘶鳴，人立而起，碗口大的鐵蹄踏碎盾牌，也踏碎了骨，雪被熱血融化，又迅速凍成紅色的冰渣。
    項瞻一馬當先，「破陣槍」挑開當麵三杆長矛，槍鋒順勢抹過一名都尉的咽喉，血霧噴在雪上，像一簇怒放的梅花。
    王平遠遠看見，怒吼一聲，縱馬而來，斬馬刀劈頭便剁。
    “當——”
    槍杆劇震，項瞻隻覺虎口微麻，心裏暗讚好臂力，隨即雙臂一絞，槍尾如毒龍鑽出，直撞王平胸口。
    王平側身卸力，刀背反撩，二人錯馬而過，雪被馬蹄鏟得四散。
    “王平，方令舟已被我困在顯州，方好也已被我生擒，此時不降，更待何時？！”項瞻勒馬挺槍，直視王平。
    “休得妖言惑眾！”王平哪裏肯信，怒喝一聲，雙腿猛地夾緊馬腹，戰馬吃痛躍起，斬馬刀帶著破風之勢劈向項瞻。
    那刀勢沉力猛，竟將空氣劈出一道短暫的真空，項瞻不敢硬接，提韁側身，青驍靈活地避開這一擊，「破陣槍」趁機刺向王平肋下。
    王平反應極快，回刀格擋，“鐺”的一聲脆響，二人戰馬同時被震得後退兩步，雪地裏留下深深的蹄印。
    如此，兩人你來我往，轉眼便戰了三十餘合。
    王平的斬馬刀以剛猛見長，每一刀都恨不得將項瞻連人帶馬劈成兩半，可項瞻的槍法卻是剛柔並濟，總能在間不容發之際避開要害，還不時尋隙反擊。
    漸漸地，王平額角滲出冷汗，一是深夜被混亂從睡夢中吵醒，精神不佳，二來方才一路奔襲，本就耗了不少體力，三來心念方好，此刻已有些力不從心。
    “看槍！”項瞻抓住一個破綻，「破陣槍」突然變刺為掃，槍杆重重砸在王平戰馬的後腿上。
    那馬吃痛嘶鳴，前蹄揚起，王平重心不穩，險些從馬背上摔落。
    項瞻哪會放過這個機會，槍尖直刺王平咽喉，王平慌忙低頭，堪堪躲過。
    “撤，去將軍府護衛姑娘！”王平知道再打下去必敗無疑，當機立斷，勒轉馬頭，對著身後大軍嘶吼。
    校場駐軍人數雖多，可在義軍鐵騎之下，幾乎就是被壓著打，此時見主將敗退，頓時亂了陣腳，紛紛跟著王平向將軍府方向逃竄。
    “追！”項瞻當然不會放過，「破陣槍」前指，鐵騎卷起雪浪，銜尾疾追。
    ……
    與此同時，將軍府內，張峰的畫戟已染成赤色。
    前院石階上橫七豎八倒著幾十具屍體，血順著台階縫隙汩汩流入雪地，蒸騰出縷縷白汽。
    五百重甲鐵騎，還在與府內守軍交戰，張峰策馬來至後宅，剛剛進入月門，迎麵便是一支冷箭。
    他側頭避過，箭鏃擦著耳廓釘入門框，再抬眼，隻見一名年輕儒士，與百餘名軍士，正橫劍護著一名披狐裘的女子疾往後門退去，少女鬢發散亂，正是方好。
    “方好，站住！”張峰怒喝，催馬欲追，卻又被一眾敵軍攔住。
    將軍府後巷，方成拉著方好，率領二十餘護衛向著校場方向倉皇奔逃，隻是還未出巷口，卻見李曄手持長劍，領三十多縣府捕快堵住去路。
    方成護著方好急停，狐裘下擺沾滿雪泥。
    “李縣令？”他見是李曄，不由鬆了口氣，連忙催促，“敵軍入城，還請李縣令速去校場，通知王平將軍！”
    “公子勿慌，下官正是來護姑娘周全！”李曄拱手，神色恭敬卻寸步不讓，“王將軍已經率兵阻截，為防不測，還請二位入寒舍密室暫避。”
    方成微微皺眉，正遲疑間，捕快中走出一人，壓低聲音“公子，街上亂兵甚多，走大道必被衝散，我們熟悉街巷，可保姑娘無虞。”
    方成認出來人，眉頭卻皺得更深“王參軍，你不是該在刺史府嗎？”
    “回公子，刺史府也受到敵軍衝擊，子慕先生與廖參軍正在組織兵力抵抗，特派末將前來護衛姑娘。”說話之人，正是王越。
    方好俏臉蒼白，卻仍保持鎮定，此時聽王越說是荀羨的主意，當即開口“義兄，既然是子慕先生安排，定然無事，我們還是跟李縣令一起吧。”
    她的聲音輕顫，卻不失分寸，方成咬牙，終是點頭。
    一行人轉入更窄的巷子，李曄衝暗處打了個手勢，一名捕快會意，悄悄離開隊伍。
    ……
    另一邊，將軍府內，戰事幾乎已經快要結束，隻是張峰被一眾守軍攔住，走了方好，正是又急又怒，就要下令追擊之時，將軍府正門傳來漫天喊殺聲。
    王平率一隊輕騎策馬入府，哪知迎麵便撞上張峰，後者正滿肚火氣，二話不說，畫戟攔腰便掃。
    王平倉促招架，兩馬相交，隻聽“哢嚓”一聲，斬馬刀竟被畫戟小枝鎖死。
    “你是哪來的廢物？！”張峰怒罵，雙臂較勁，竟將王平連人帶刀掀下馬背。
    王平落地翻滾，尚未來得及起身，隻覺一陣颶風襲來，還沒看清，畫戟已重重掃在他麵門之上，砰的一聲倒飛出去，噴出一口血箭，瞬間染紅丈餘雪地，又是一聲墜地悶響，王平隻是抽搐了幾下，便再沒了一絲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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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圍守軍哪裏能想到，勇冠三軍的主將，竟然在眼前之人手裏走不過三招，發一聲喊，四散奔逃。
    張峰滿眼嫌棄，怒啐一口，策馬出了府門，遠遠看見項瞻率大隊人馬趕到。
    張峰抹了把臉上血漬嘴裏不斷埋怨“你怎麽來這麽晚，讓那丫頭跑了！”
    項瞻微微皺眉，正欲下令搜城，遠處雪巷奔來一人，身著差人服飾。
    “賀正？”項瞻認出來人，心中不由一緊，還以為是出了什麽變故，策馬迎了過去。
    賀正也早已看見項瞻，見他走近，連忙單膝跪地，氣喘籲籲“主公，李曄已引方好藏於縣府地窖，方成並二十餘護衛同行，三十捕快看守，特讓我前來報信，請主公速往！”
    張峰一愣，隨即放聲大笑“哈哈哈，好一個李曄，這一戰，他可居首功！”
    “請君入甕……”項瞻也已反應過來，嘴角勾起弧度，“瘋子，你領五百騎隨賀正去縣府，務必生擒方成，我率餘部清剿殘兵，安撫百姓，記住——”
    他壓低聲音，“一定保護好方好，她若損一根頭發，我拿你是問。”
    張峰咧嘴一笑“放心，她可是我幼年舊識，我還指著用她找方令舟換酒錢呢！”
    賀正此時已經尋來一匹戰馬，與張峰並轡而去，雪幕中，五百鐵騎很快沒入黑暗。
    項瞻佇立片刻，抬手拂去肩頭積雪，「破陣槍」在雪地一頓，濺起細碎冰晶“傳令，清剿殘敵，降者免死，妄動者殺，天亮之前，我要鄴邱城，再聞不到半點兵戈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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