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散是滿天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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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爻回家時,在院門口碰到了一位姑娘。
那姑娘抱著一束花站在石階下,裙角沾了點草屑,像是等了許久。
看見莫爻回來,她快走兩步上前,笑著問:“您好,請問是莫爻先生嗎?”
莫爻點頭,眉宇間浮起一層疑惑,“是。”
姑娘將懷裏的花遞過來,花瓣上還凝著晶瑩的露珠,“呐,這是您預定的花。”
“我?”莫爻的疑惑更重了,目光落在那束花上時,卻猛地頓住——
這是一束帶著露珠的薔薇。
莫爻心口像是忽然被什麽東西揪了一下。
“許是您的朋友吧。” 姑娘見他發怔,又補了句,“很早之前就預定了,特意交代要今天送到這裏。”
“很早......”莫爻接過那束花,低聲呢喃著,又看向那姑娘,眼神像是求證似的問,“是什麽時候?”
“約莫幾個月前了。” 姑娘的笑裏摻了點困惑,像是碰到了件稀奇事,
“說來也很奇怪,我們店裏有很多比這個品質好的花,但是他都不要。
說是要去野外摘最新鮮,也不要包裝。
為了摘這個,我還起了一大早呢。
您確認簽收,那我就走了啊。”
莫爻的喉結狠狠滾了一下,喉間那股酸澀像要破堤的潮水。
他用力抿住唇,才沒讓哽咽漏出來,隻啞著嗓子道:“好,多謝。”
指尖微微發顫,他輕輕撫摸著花瓣上的露珠。
那冰涼的觸感裏藏著的用心,讓他鼻尖一酸。
他似笑、似歎,“該說你什麽好呢......”
他走向家中,將這束花又插進了玄關處的白瓷花瓶。
還是那個進門就可以看見的地方。
陳亭之從門外的老槐樹下斜眼看過來,就見莫爻定在花瓶前,背影僵得像尊失了魂的雕塑。
半晌才聽見他沉聲道:“任聲晚,下一次,我要你親手送給我。”
聞言,陳亭之灰白的眉毛抬了抬,“想好了?”
“我沒有別的選擇,不是嗎?”
陳亭之眼眸微微眯著,聲音是老態的沙啞,“十死無生。”
莫爻握著紅月,刀鞘一震,發出虎嘯龍吟般地嗡鳴,“那是別人!”
是啊,那是別人。
可他是莫爻,是讓神明為之降落的人。
曆史上也沒有21歲的聖境,可他做到了。
思及此,陳亭之便不再相勸。
或許,他也希冀著莫爻能為燁燁帶來一線生機。
莫爻再次來到休眠倉時,安靜地像雕塑。
他隻是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張臉看,像是那張臉上有多少個毛孔他都數得清。
良久,他才開口說出第一句話,“晚晚,我要走了。”
他沒說他要去那裏,隻說:“可能會很久。”
“或許一年,或許兩年......但不會超過三年。”
他微微躬身,隔著透明艙蓋,吻在了任聲晚唇上。
一滴淚珠自眼角滑落,滴在了艙蓋上,又滑到了他唇邊。
觸感是冰涼的,味道鹹又澀。
他含著淚的眼角彎了彎,笑著說:“你再多睡會兒,下次回來,我就能真的吻到你。”
可如果回不來呢?
他不想回不來的事。
他隻有一個確定的目標。
新曆213年8月19日,莫爻離開了。
前往滅魂蒼塚。
一個傳說中的地方。
任平生和龍弋凰恩恩怨怨那些年,陳亭之獨自在外遊曆。
途經西幡國時,聽說了這個地方。
據說,那是自靈氣複蘇之初,幾乎是與靈氣同時誕生的地方。
位於西幡國邊塞的一處曆史遺跡。
西幡國在曆史上是盛極一時的宗教國,有多個信仰在此共生。
後來,不知是人心蒙塵,還是信仰變質,各宗教之間開始紛爭不斷,最後竟演變為信仰的混戰。
曆經幾十年爭端,香火成了硝煙,經卷化作灰燼,原本繁盛的信仰在此寸寸凋零。
就在這時,"阿彌教"悄然傳入,像藤蔓纏上枯樹,漸漸成了唯一的主宰。
如今的西幡國,是個全民信仰阿彌教的國家。
而那處遺跡,便是當年阿彌教製裁諸教的刑場,名喚滅魂蒼塚。
靈氣複蘇之前的滅魂蒼塚是真實的,靈氣複蘇之後的滅魂蒼塚是傳說。
因為,如今它的性質類似於秘境,是一片獨立的空間。
與其他秘境不同的是,滅魂蒼塚永久開放。
任何時候都可以進去,但隻進不出。
所以陳亭之說,那是十死無生。
也是因為它的‘無人生還’,所以沒有人知道裏麵是什麽情形,故稱傳說。
但以陳亭之了解的信息來看,他判斷,裏麵應該是被某種法則束縛在其間的不滅之物。
雖不確定具體是什麽,但應當是性質凶煞的東西。
對此,莫爻也有他自己的猜測。
他從任聲晚的記憶中了解到——
當年,銀月所在的時代,神族因世間願力而誕生。
但有一些願力是不入神池的。
西幡國信仰混戰那些年,誰知道誕生了個什麽東西。
再結合阿彌教擅鎮壓凶靈、超度往生等特性,莫爻心中大致有了一些猜想。
但不論裏麵是什麽,他都得去闖一闖。
莫爻離開了,去尋找一條屬於他的路。
一條用凡人雙手殺出來的——成神之路!
他將小幽留給了忙碌不休的蕭尋,將小九留給了吳思思。
他隻帶走了紅月。
異控局頂樓的落地窗前,四道身影安靜地看著他離開。
在他的背影即將消失在異控局大門時,密密麻麻的數字與符號在他身上堆砌又隱沒。
它們無聲無形無息,除它們的主人外,無人可窺得。
莫爻不知道,他離開後,這世間多了個癡傻兒。
......
蕭尋在諸國間斡旋,像走在刀刃上的舞者,用智謀與手腕鋪就前路。
不少國家漸漸向大夏靠攏。
可人心終究是杆難平的秤,並非所有國民都信得過自己的國度。
於是有人開始背井離鄉,湧入了大夏邊境。
導致大夏邊境大矛盾沒有,小矛盾不斷。
新曆213年10月,吳思思自請駐守北國門。
她背著她的弓,乘著小九,一人一詭獸,掠過神州大地,往極北的風雪裏去。
路過阿昆刺青店時,她往裏望了望。
猩紅的招牌被風雨蝕得斑駁,木質門窗爬滿了蛛網,像個被遺棄的舊夢。
或許未來會有別的商家將這盤下來,然後翻新,徹底磨滅它的痕跡。
北國門高懸了巨大的冰晶,以及振翅翱翔的吞天巨獸,讓所有心有不軌者,望而生畏。
夜茴則成為了東大區繼夜明央之後,第二位"夜"姓守門人。
他去冰室的時間變少了。
但隻要有時間,他總會去的。
蕭尋坐鎮總局。
出了辦公室往左走是冰室、往右走是休眠倉。
距離總局500米有一家療養院。
蕭尋每天都會去那裏看一位癡傻兒,遞塊糖,說幾句對方聽不懂的話。
海月島的日子依舊安穩,沈沛依然會幫父親接待遊客。
但是,他沒有再接到過一位名叫景初雲的小啞巴。
三層小樓沒人了,但院中的漂亮小魚卻被照料得很好。
它們尾鰭掃過水麵時,漾開的圈圈漣漪裏,像是藏著未完的故事。
小九長大了,翼展三十米,通體雪白的羽毛,遮天蔽日。
它開始翱翔於大夏全境,像是天空中的巡視官。
大夏所有人都知道了——這隻詭獸是自己詭。
百姓也漸漸習慣了頭頂這道雪白的身影。
詭異的,他們現在看到詭獸,竟然跟看到娘家人一樣親。
曾經肆虐西、南兩大區的威脅,已陷入沉寂。
加之,小九時常回老家,在老家安插了不少眼線。
詭獸群一有什麽動靜,它會第一時間知曉。
天下,終是安定了些。
新曆214年。
在莫爻離開一年後,陳亭之離世,也算是壽終正寢。
隻可惜,他沒等到小珍珠回來,也沒看到燁燁醒來。
按他的要求,死後不入棺槨,隻將骨灰撒在了那棵香樟樹下。
風過葉響,簌簌如私語,像是遲來的擁抱 —— 他們團聚了。
同年末,蕭尋、夜茴、吳思思相繼步入聖境。
自此,日星八人,一失明、一失智、一冰封、一沉眠。
其餘四人,全員入聖。
隻是聖境孤高,雲海浩渺,回頭時,身邊的位置,終究空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