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裏人頭攢動，喧鬧異常，座無虛席。說書人站在台上，手持驚堂木，猛地一拍，隻聽得“啪”的一聲脆響，原本嘈雜的茶館瞬間安靜下來，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說書人身上。
    說書人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話說那一日，正值暮春時節，細雨如煙，仿佛給整個世界蒙上了一層輕紗。蘇瑤扶著轎簾，緩緩地踏入了嶺南王府。就在她的腳剛踏上王府的石階時，忽然一陣微風吹過，簷角的銅鈴被吹得叮當作響，清脆悅耳，宛如天籟。”
    與此同時，在王府的內院裏，秦嫣正緊緊地攥著兩個孩子的手，她的掌心已經被汗水濕透。而在她的衣袖裏，那封蓋著將軍府火漆印的密信，也早已被冷汗浸透，變得有些模糊不清。
    秦嫣的心中充滿了焦慮和不安，因為就在三天前，她在城郊的一座破廟裏，被蘇瑤給攔住了去路。當時的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位傳聞中病弱的丞相夫人，竟然會親自出馬，而且還帶著虎符密令，護送她們母子前來認親。
    “嶺南王政務繁忙，未必有空見你們。”管家擋在垂花門前，話音未落，廊下忽響起沉穩的腳步聲。
    付永著一身玄色便服，腰間玉佩隨步伐輕晃。他抬眼看見秦嫣懷中躲躲藏藏的孩童，瞳孔驟然縮緊——那男孩眉梢那顆朱砂痣，與他幼時別無二致。
    “嫂子蘇瑤？”他嗓音微啞，目光在秦嫣臉上逡巡，“這是……”
    蘇瑤將密信遞過去，指尖點了點封口處的麒麟紋：“先看信。”
    羊皮紙展開的聲響裏，秦嫣聽見自己心跳如鼓。信中字跡是已故將軍兄長的手書，字字泣血：“吾妹嫣兒，若見此信，速攜子嗣投奔嶺南王……當年成武城破，汝與付將軍婚事被戰火衝散，今托蘇夫人為證，望念舊情……”
    付永的手指突然發抖，信紙簌簌作響。他猛地抬頭，盯著秦嫣泛紅的眼眶，喉結滾動：“當年城破時，我被亂軍衝散，醒來後尋了你三日……”他聲音漸低，目光落在拽著秦嫣裙擺的小女孩身上，那孩子正睜著烏溜溜的眼睛看他，眉心一點花鈿像極了他母親年輕時的模樣。
    “是真的。”蘇瑤按住秦嫣顫抖的肩膀，“兩個孩子的生辰八字，與你當年在兵營登記的婚書完全吻合。”
    付永猛然踉蹌半步，伸手想觸碰孩子，卻在半空頓住。秦嫣看見他掌心的老繭，想起七年前那個暴雨夜，他握著她的手教她射箭，掌心也是這樣粗糲的觸感。
    “爹……爹？”男孩突然奶聲奶氣地開口，踉蹌著撲進付永懷裏。
    時間在這一刻凝固。付永僵立如石柱，任由孩子抱住自己的腿，忽然間眼眶通紅。他蹲下身，顫抖著摸向男孩的臉，又轉頭看向小女孩——她正躲在秦嫣身後，卻偷偷露出半張小臉，睫毛上還沾著雨珠。
    “阿爹在這裏。”付永聲音哽咽，喉間像是塞了團浸水的棉絮。他忽然伸手，將秦嫣連同兩個孩子一並納入懷中，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失散的光陰都揉進這一抱裏。秦嫣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沉水香，眼淚終於決堤——原來這麽多年，他從未換過香方。
    七日後，嶺南王府張燈結彩。
    蘇瑤站在廊下，看著庭院中穿梭的仆役們忙碌地掛紅綢、擺喜宴。付永特意從京城請了最好的繡娘，為秦嫣趕製了金線繡牡丹的婚服，又將母親留下的赤金步搖鄭重地插在她發間。兩個孩子穿著簇新的錦緞衣裳，被管家領著在廊下玩鎏金風車，銀鈴般的笑聲驚飛了簷角鴿子。
    “蘇嫂子果然神機妙算。”付永不知何時走到她身後，語氣裏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若不是你帶著密信和虎符來，恐怕……”
    “成武舊部蠢蠢欲動，朝廷早有疑心。”蘇瑤打斷他，目光落在遠處與孩子嬉鬧的秦嫣身上，“你借‘舊情’之名認下他們，既斷了政敵構陷你‘私蓄兵力’的口實，又能讓兩個孩子名正言順地姓付——這步棋，你走得比誰都險。”
    付永沉默片刻，望著秦嫣被風吹起的發梢，低聲道：“當年我與兄長約定，待戰事平定就娶阿嫣。可城破那天，我奉命護送百姓突圍，卻把她丟在了亂軍裏……”他拳頭攥緊，“這些年我四處派人尋她，都道她已歿於戰火，誰知……”
    “如今闔家團圓，便是好事。”蘇瑤淡淡一笑，瞥見小女孩舉著風車朝他們跑來，發間金鈴叮當作響。付永立刻彎腰接住孩子，任由她把風車往自己頭上戴，嘴角揚起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溫柔弧度。
    戌時三刻，喜炮震天。
    秦嫣蓋著紅蓋頭，聽著付永向賓客們朗聲道：“當年成武一別，某與夫人失散七載，今日得蒼天垂憐……”她指尖攥緊喜服下擺，聽見台下有人低語“嶺南王果然情深”，又聽見兩個孩子在席間嬉笑。蓋頭下的世界一片通紅，恍惚間竟與七年前那場未完成的婚禮重疊——那時他也是這樣聲音朗朗，說要帶她去看嶺南的木棉花。
    酒過三巡，付永扶著微醺的秦嫣退席。經過遊廊時，他忽然停步，輕輕揭開她的蓋頭。月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眼底是化不開的溫柔：“阿嫣，明日帶你去看後園的木棉，今年開得格外好。”
    秦嫣抬頭，看見漫天星子落在他眼裏，像極了當年他在城牆下對她笑時的模樣。遠處傳來孩子的啼哭聲，許是玩得累了。她忽然伸手，輕輕握住他的手，掌心的老繭擦過她的虎口，卻比任何珠寶都更讓她心安。
    風掠過廊下的紅綢，將喜字吹得獵獵作響。這一晚的嶺南王府，終究是圓了一場被戰火揉碎的夢。
    說書人正說得興起，突然之間，他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一般，戛然而止。隻見他端起桌上的茶杯，猛地灌了一大口，然後才緩緩放下杯子，似乎是要平複一下心情。
    然而，就在他準備繼續講述的時候，外麵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喧鬧聲。這聲音越來越大，仿佛整個茶館都被震動了起來。眾人紛紛側目，麵露驚惶之色。
    說書人眉頭微皺，心中暗自詫異。他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向外張望。隻見一群身著嶺南守軍製服的士兵正氣勢洶洶地朝茶館走來，為首的一人高聲喊道：“這裏有魔教的間諜，都給我搜！”
    茶館裏的人們頓時炸開了鍋，驚恐的呼喊聲此起彼伏。說書人心中一緊，他意識到情況不妙，魔教的間諜竟然混進了這裏，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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