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除夕，兩年前的除夕我身邊有玉寒，一年前的除夕我身邊有一群其樂融融的家人。而今年的除夕，我身邊隻有穆家人，雖說這也是團圓，但始終少了點味道。
    又是一年的辭舊迎新，這一天我身上發生了兩件大事，其中一件大事改變了我的一生。
    除夕清晨一早我被宮裏的太監接走，早早將我安置在軒廷苑中，之後又來了四五個宮娥對我一陣收拾。
    她們一言不發，但對我下手也挺重的，我忍著難受任她們打理。
    陽光逐漸升起，軒廷苑中的窗戶透進來一縷縷金光，靜謐而又美好，這是我第一次安靜的坐在皇宮之中，看著窗口的光，細數著塵埃，居然有那麽點美妙。
    皇宮這處的軒廷苑很安靜，前幾日一直住在這裏，前不著正殿，挨不著後宮，圍著一圈落敗的枯藤樹木，阻隔了大部分的喧鬧，總之是個鬧中取靜的地方。難得皇宮的這座庭院讓我滿意，今日滿是氣憤也沒在此處發火。
    簡單的用了早膳，老嬤嬤便帶著我前去承德殿，她一路都在不停的叮囑著，不能讓我有一絲差錯。
    我沉著臉，哪管她嘴裏說著“民女就是民女，怎麽學也學不到公主那套。”
    “······”
    今日我一身淺紅色宮裝，叮鈴鐺鐺的一堆首飾掛著，雙手拘著沉沉的大袖，走路不能快，裙帶不能煽動，金銀珠寶不行晃動，雙目平視前方，按照她們規定的路線端莊的走著。
    這衣裳剛剛穿上身我便有些抗拒，真是一言難盡，我做了那麽些好看的衣服，也沒能讓皇宮的老款宮裝更換款式。我見識過炎繡閣，做出來的衣服古古板板，毫不特色，難怪好些公主妃子偷偷去杭記定做服裝。
    今日除夕，南魏皇妃正好將至，除了偌大的宴會排麵，另外一件事自然是麵見我。隻是我一個和親之人，居然驚動了皇妃，南魏這場麵給足了我的麵子。
    此時在宮中人人稱呼我為“安平郡主”，受不了這種排場，就算是跟在寧安公主身邊，我還是很不自在。
    寧安公主應是察覺到我的低落，便停在我身邊，小聲問道“阿蘭，你臉色很差。”
    老嬤嬤見寧安公主始終很恭敬，也不敢阻擋她與我講話，隻能小心翼翼在一旁伺候著。
    我抿著嘴微歎一口氣，小聲回道“實在是衣服太重了。”
    “阿蘭，你是不知道，我及笄那天穿著與你一樣的宮裝，走著一樣的路，真是快崩潰了。”
    我小聲一笑，無奈道“我做的三件衣服都趕不上炎繡閣的一件。”
    “那裏麵都是些迂腐的老臣。”
    “公主，承德殿馬上到了，還請先行。”老嬤嬤突然插話，寧安公主無奈一笑，然後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阿蘭放心，我在殿中等你。”
    我點點頭看著她率先一步進入承德殿。
    南魏皇妃的場子很大，光在承德殿都排了裏外三層，每個人統一服飾，端得一派威風，趕了許久的路也不見一人憔悴。
    我在殿外恭候了多時，直到聽見殿中的喧喚才被牽引著緩緩進入內殿。
    此時我按照皇室大禮一一做完，隨後才聽見大殿之上皇上滿意的聲音“晟貴妃，此女就是三皇子和親女子，你看，可還滿意？”
    滿意不滿意不都這樣兒了嘛……
    我稍稍抬頭看去，大殿之上的皇上滿臉紅光，身邊的皇後端莊的目視著我，另一側的女子就是晟貴妃，我將來的嶽母？
    感覺......有點不盡人意！一身清淡如茶的素衣，清顏一點憔悴，眉眼看我的眼神絕對不是看媳婦的感覺。像什麽......像是探究和思考，還有一種想要問我什麽話的意思！
    她看了我半晌，最後才開口“聽皇兒說穆蘭姑娘心靈手巧，蕙質蘭心，今日得見卻有如此。”
    她的聲音淺淺淡淡，有一股子說不出憂傷。
    這不是正常的誇耀我的意思，總有一種怪怪的感覺！
    盡管如此我還是要感謝，說了些道謝的話之後，晟貴妃提議要隨我去杭記看看。
    皇上樂得輕快，便應了她，又派了不少侍衛跟著我們一同出宮了。
    巳時已過，我領著晟貴妃去了欣樂街，此處早就清了場，真是前所未有的安靜，但每個店鋪的門口都趴著人在觀看。
    杭記的所有人都站在門口迎接著，今日是除夕，我早早放了她們的假，所以並沒有多少人，不過我叫來了元記的人跟著穆家幾個小子一起麵見晟貴妃。
    禮儀排場樣樣不能少，晟貴妃也不知怎的，目光雖然在我身上，卻總感覺是散著的。
    饒是我怎麽想也想不明白她到底在看什麽！
    最後她並沒有進杭記，所有人見了禮，還讓我給她一一介紹。
    每個人介紹了之後，她居然有點怪異，說是笑卻有點不盡人意，說是哭卻有點喜笑顏開。
    結束後她讓我帶著杭記的人一起進宮參加宮宴，我眼神詢問秦姐姐之後，便應了晟貴妃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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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時三刻之後，我又帶著穆家幾個小子一起進入了皇宮。
    每個人麵色都奇奇怪怪，穆二咧著嘴總是盯著小依看，這小子真出息，除夕這天給阿依惹生氣了。
    穆三麵色低沉，一直擰著眉，但是目光有些閃爍，說是緊張也不為過，畢竟第一次進宮都是這樣。
    穆四更為奇怪，鐵青著臉一步一步像是走在刀子上，但雙目卻透著茫然不知所措。
    他的心思我越來越看不懂了，我下意識拉住他的手，他突然回過頭看著我，那種眼神是欣喜和慌張。
    我皺眉問道“小四，你還好嗎？”
    穆四搖搖頭，之後又點點頭，然後緊張的收回視線，不講話，就這樣隨我走著。
    穆四自從那次從三皇子手中帶回來之後就一直不太好，除了經常出杭記，做事也慌手慌腳，看他時總是有意無意閃躲著，好幾次拉住他想問一聲，他卻結結巴巴說，我先去忙了。
    我查過很多次穆四，他除了和阿均經常去西大街，其他也不見與陌生人有過接觸。
    而前段時間我在西大街的一家飯館裏見到他進去後很久才出來，之後便委托秦姐姐進去瞧過那家飯館，沒有任何奇怪之處。但是為什麽穆四總是去那裏吃飯？
    我一直懷疑穆四是不是那個杭記的奸細，可是他沒有跟芊羽秀坊有過任何交集。
    不僅穆四沒有，其他三人也沒有跟芊羽秀坊有過交流，而杭記裏唯一一個與塵霜夫人有過交集的人就是我自己。
    有時我都懷疑是不是自己夢遊跑去芊羽秀坊傳遞消息的。
    穆一，穆二，穆三，穆四，他們四個是我最親的人，我從來沒不敢懷疑他們，這麽久了，我始終不敢進一步查驗所有人。
    不過，昨夜我跟秦姐姐商量過，趁今晚除夕之夜我們一起開一個年終總結會：
    第一，總結今年成果，收入，預支和餘下訂單。
    第二，商定明年的發展目標，收支預算定下總數。
    第三，明年t台秀的準備，春夏秋冬的服飾款式，
    第四，預定明年在哪個城市開分店。
    然而這第五條就是當初我們五個來欣樂街時寫下的小信，我記得當時一起鎖進了箱子裏，就是希望有一天我們五個有不同想法時，拿出來一起再分享，我不強求有人會回心轉意，隻希望我們能坦誠相待，不讓每個人沒有一點遺憾。
    皇宮的宮宴說是熱鬧也不是很熱鬧，除了大多數奉承的官員外都是安安靜靜吃著酒水。
    無歌無舞，隻有一流清脆的樂曲響著。
    而他們奉承的人正是君家兩公子，九郎前些日子去烏山，買了座大山回來。
    為什麽買座大山，這還有我的功勞。
    話說有一天我在欣樂樓聽他倆聊天，十郎說：烏山在十月時發生了一次滑坡，滑下來的是一種顏色漆黑的石頭，味道有些刺鼻，村莊的人嚇壞了，立刻將黑石頭呈給了縣衙大人。縣衙之人也未見過這種石頭，便派人快馬加鞭趕來京城，將黑色石頭呈給了朝廷。
    朝中大臣在朝上議論紛紛，但依舊沒有人見過如此特殊的石頭，一時都沒個主意了。
    九郎正在默默寫東西，冷不丁說了句“燒了就是。”
    這一句“燒了”讓我腦子一閃，黑色？燒了？我立馬喊了句“能不能找來給我看看！”
    十郎手舉著書對我笑道“小猴子湊什麽熱鬧。”
    我沒理十郎，反而湊到九郎麵前，笑嘻嘻說道“九郎，興許這黑色石頭真的能燒哦！”
    九郎抬眼看看我，雖是敷衍著，但是第二天中午九郎真的將黑石頭給拿回來了。
    其實不看就知道是什麽東西，這一看還真是嚇一跳，果真還是我想的那個。
    我給他們解釋了，十郎還半信半信的說一句“這個煤字是不是你自己杜撰的？”
    我舉雙手發誓，這東西絕對能燒火！
    然後九郎就派人前去烏山取了些黑石頭，在第一場雪之前真的給燒著了。
    那時的九郎目光就有些閃躍，像是對新鮮事物的格外興趣，之後就不見了九郎的身影。
    直到九郎回欣樂樓時我才知道，九郎在燒火的第二天就啟程去了烏山。
    九郎身邊的侍衛告訴我，他們經過了激烈的談論，最後以三十萬金的低價買回了烏山。
    不過具十郎說，他倆裏應外合，盡把烏山的人給忽悠了。
    在他們買回烏山之後，九郎安排了萬憐前去采煤，這第一產就呈給了皇室。
    這煤雖有點異味，但比金絲炭還要暖和，而燃燒時間長，皇上大悅，立刻下旨此山以後就歸欣樂樓。
    那些烏山人在知道自己錯過了這麽大商機之後，鬧了許久。
    但是人家九郎很聰明，將烏山很大方的還給了他們，不過這挖山的苦力也成了他們。
    掙來的錢大半都進了九郎的口袋，饒是這些人拚死拚活的挖，還真以為烏山歸了他們自己。
    這倆人真是精明，我隻不過說能燒火，這天下立馬就出現了煤。
    他們無官無職，頂著富可敵國的名頭在皇宮裏成為座上賓，真是又讓人羨慕又嫉妒。
    嫉妒使人“麵目全非”，剛好我就被正淹沒在人群中的十郎鄙一眼。
    將來有一天我的杭記有欣樂樓的十分之一那就阿彌陀佛了。
    今日除夕夜的宴席實在不對味，杭記的每個人也奇奇怪怪。此時天還未黑，我坐在穆一身邊無聊的很。
    穆一更是受不了這種宴會，自進來就沒說過一句話，我見他實在不便，就小聲說著“穆一，趁天還沒有黑，待會兒你們就先走。”
    穆一嘴角一彎，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我又說道“待會兒到家找到我準備好的禮物，一份你替我送給安寧公主。其中的兩份給呂三少爺和小花，等我回來親自去送。另外兩份讓秦姐姐代我送到欣樂樓就行。”
    穆一點點頭，見他們正要離開。
    我的心突然慌亂，似乎即將要發生一件不得了的大事，我又拉著穆一叮囑一句“回去的時候一定照顧好弟弟們，這三個小子奇奇怪怪的，莫要惹了禍。”
    “你自己也小心，必要的時候跟緊九公子他們。”穆一的聲音也有些低沉，說話的時候不自覺地搭上我的手。
    我笑著拍拍他肩膀，安慰著“沒問題，弟弟們就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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