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骨青燈訣
    北冥海底升起的紅蓮觸到天光時，蓮瓣突然翻卷成青銅燈盞。顧九淵胸口的燈紋生出灼痛，七百二十道青光自蓮心射出，將整片海域映成剔透的碧玉。他看見自己骨骼表麵浮出密密麻麻的篆文，竟與青銅碑林的碑文互為倒映。
    "照骨青燈訣..."
    裴雪衣的聲音從燈紋深處傳來。顧九淵每念動一個碑文，海底便有盞青銅燈熄滅。當念到"逆鱗焚天"時，他喉間突然湧上腥甜，吐出的血珠在空中結成星砂鎖鏈，嘩啦啦纏住正在消散的裴雪衣魂魄。
    七大仙門的氣運燈焰突然暴漲。
    昆侖墟方向傳來玉磬清音，三十三枚玉簡破空而至，在顧九淵頭頂拚成誅魔劍陣。劍光映出他眉心浮現的星龍逆鱗紋，布陣者似乎遲疑片刻，劍尖垂落三寸。
    "藥王餘孽當誅！"
    紫袍道人踏著玉簡現身，手中拂塵甩出時化作千丈星河。顧九淵不退反進，任由星河洞穿左肩，染血的指尖淩空寫下個"燃"字。北冥海麵所有青銅碑應聲亮起，碑頂燈焰凝成青色巨龍，將星河盡數吞入腹中。
    道人袖中飛出青銅鈴鐺。
    鈴身刻著藥王穀鼎紋，鈴聲卻與海底鎖鏈掙斷聲共鳴。顧九淵丹田劇震，那枚結著逆鱗紋的蓮子突然開裂，露出蜷縮其間的嬰兒虛影——正是他三百年輪回前的模樣。
    "原來你們早知真相。"
    顧九淵怒極反笑，紅蓮槍自眉心祭出時，槍尖凹槽裏的燈紋突然脫落。青燈懸於海天之間，燈焰中浮現三百年來被七大仙門抹去的記憶：初代藥王剜出星龍逆鱗時，七大掌門都在龍塚分過一杯羹。
    道人捏碎玉簡欲遁，腳下突然鑽出青銅根須。
    藥王穀地脈深處湧來的青銅液，將他澆鑄成跪拜青銅碑的雕像。顧九淵踏著雕像頭顱走向海麵，每步都震碎塊玉簡，碎裂聲驚醒了沉睡在氣運燈焰中的古老存在。
    東海突然掀起萬丈濁浪。
    十二尊青銅巨人破水而出，他們頸間拴著截取各派靈脈煉製的鎖鏈，空洞的眼睛對準顧九淵。當首巨人張開下頜時，湧出的不是海水，而是無數掙紮的藥人魂魄。
    "煉天銅人..."
    裴雪衣的歎息帶著顫音。顧九淵伸手撫過紅蓮槍，槍身龍鱗片片倒豎，將襲來的藥人魂魄盡數釘在虛空。他咬破舌尖噴出血霧，血珠落入青燈後，燈焰裏浮現蘇晚晴縫製繈褓的身影。
    青銅巨人突然停滯。
    他們眉心浮現星砂烙印，鎖鏈嘩啦啦轉向纏住自己脖頸。顧九淵趁機躍上首巨人肩頭，指尖蘸著燈焰在其胸口書寫碑文。當最後一筆落下時，巨人轟然解體，碎塊中飛出十二盞青銅燈，穩穩落在北冥海麵的紅蓮上。
    海底傳來玉器碎裂聲。
    七大仙門的氣運燈焰同時搖曳，昆侖墟上空的晨鍾突然崩出裂痕。顧九淵感應到有七道神識鎖死自己，正要揮槍斬斷因果線，丹田蓮子裏的嬰兒虛影突然睜眼。
    "娘親..."
    虛影發出的囈語引動天地異變。蘇晚晴消散的歎息重新凝聚，在北冥海上空化作綿延千裏的杏林。每株杏樹年輪都是卷青銅書簡，記載著藥王穀曆代穀主被篡改的記憶。
    裴雪衣的魂魄突然掙脫束縛。
    她化作流光鑽進杏林，所過之處杏花盡成血色。當最後一瓣染紅時，林中走出個懷抱青銅燈的女子，眉眼與蘇晚晴九分相似，燈芯卻燃著裴雪衣的本命魂火。
    "雙生燈魄！"
    顧九淵耳畔響起初代藥王的驚呼。紅蓮槍不受控製地刺向女子，卻在觸及青銅燈的刹那軟化成一截青藤。藤蔓纏住顧九淵手腕，將他的神識拽入某段被封印的記憶。
    他看到星龍隕落之夜。
    蘇晚晴並非凡人，其真身是藥王穀禁地那株萬年血杏。初代藥王剜逆鱗時，用她的杏木為燈芯點燃青銅燈，卻不知樹根早已與星龍殘魂糾纏三千年。嬰兒啼哭響起時，血杏的靈魄一分為二，半入輪回成為裴雪衣，半化人形便是蘇晚晴。
    記憶破碎時，顧九淵的右手已穿透女子心口。
    沒有鮮血湧出，隻有星砂從指縫間流瀉。女子輕笑時眉眼彎成裴雪衣的弧度，懷中的青銅燈卻發出蘇晚晴的歎息："當年我把自己煉成燈芯，原是為今日..."
    話未說完，七大仙門的神識攻擊轟然而至。
    顧九淵本能地轉身抵擋，女子趁機化作流光鑽進他胸口的燈紋。紅蓮槍感應到主人危機，自行崩解成九千枚龍鱗，在北冥海上空結成遮天蔽日的青銅燈罩。
    撞擊產生的聲浪掀翻百裏海水。
    顧九淵在震蕩中窺見一線天機：七大仙門禁地都供奉著青銅燈，燈焰裏囚禁著各派開山祖師的魂魄。當他試圖深究時，昆侖墟方向突然降下血色雷劫，每道雷霆都凝成戒尺形狀。
    "判官尺..."
    裴雪衣的聲音與雷霆同時炸響。顧九淵不躲不避，任由雷尺擊碎周身三百六十處大穴。碎骨殘血尚未落地，便被海底升起的青銅碑文托住，在碑麵重組為燃燒的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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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霆漸歇時，他已成血人。
    七大仙門的神識卻發出驚恐尖嘯——那些染血的碑文正順著因果線反噬，各派禁地的青銅燈盞接連爆裂。顧九淵抹去眼前血汙，看見自己的影子長出龍角，掌心浮現能修改碑文的星砂筆。
    杏林突然燃起青色燈焰。
    每株燃燒的血杏都化作燈盞，根係卻在海底編織成巨大的青銅陣圖。裴雪衣與蘇晚晴的身影在陣眼處重合，她們共執一盞雙生青銅燈，燈焰裏沉浮著星龍完整的逆鱗。
    "該重燃龍魂了。"
    兩道聲音合二為一。顧九淵福至心靈，揮動星砂筆在虛空寫下"歸"字。北冥海麵所有紅蓮應聲閉合，裹著青銅燈沉入海底。當最後朵紅蓮消失時，星砂凝成的巨龍自陣圖衝天而起，額間逆鱗正是顧九淵胸口的燈紋。
    巨龍盤旋處，時光長河顯形。
    顧九淵看見無數支流中，自己與裴雪衣以不同身份點燃青銅燈。當他要觸碰某個未來時，巨龍突然發出警示的咆哮——血色雷劫並未消散，而是在雲端凝成七大仙門祖師的法相。
    法相結印的刹那，萬物靜止。
    顧九淵連眼珠都無法轉動，唯有丹田蓮子裏的嬰兒虛影在笑。靜止的時空中，虛影慢悠悠爬出蓮子，伸手扯住根連接昆侖墟的因果線。當它把因果線塞進嘴裏啃食時，顧九淵聽見了玉山崩塌的轟鳴。
    "道果聖嬰..."
    法相發出混雜著恐懼與貪婪的嘶吼。嬰兒虛影突然暴漲，圓潤的四肢拉長成少年模樣，眉眼與顧九淵斬道重修前的模樣一般無二。它朝法相吐出嚼碎的因果線，那些金線竟在空中重組成囚禁祖師的青銅鎖鏈。
    靜止破除的瞬間，顧九淵的槍已刺穿雲霄。
    紅蓮槍吸收足夠的因果業力後，終於顯露出終極形態——槍身是星龍骨，槍尖是逆鱗刃，凹槽處嵌著的青銅燈正在煉化判官尺雷劫。當法相被刺中的部位燃起青焰時，各派禁地同時傳出祖師魂燈炸裂的巨響。
    巨龍趁機銜住七大仙門的氣運。
    顧九淵立於龍首，手中紅蓮槍掃過之處，天穹落下青銅色的雨。雨水觸及海麵便生成新的碑林，碑文記載的不再是罪孽，而是星龍銜燈照世的古老預言。
    裴雪衣的聲音自龍角傳來：
    "北冥為燈油，蒼生為燈焰，你可願做那掌燈人？"
    顧九淵未及回答，海底突然浮起青銅棺槨。棺蓋被龍爪掀開的刹那，初代藥王的屍體緩緩坐起，心口插著的星砂短刃正與顧九淵手中的紅蓮槍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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