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七年仲春，太史令李淳風鑄成渾天黃道儀。
    儀成之日，銅鑄巨儀倏然迸發金光，二十八宿紋刻如活物遊走，引動九霄雷雲翻湧。
    原本高懸中天的白日竟與銀月同時現身，紫微星芒大盛，北鬥七星化作流光墜落，在長安上空織就神秘星圖。
    “渾天開，劫數顯”六字讖語在長安城內流傳開來。
    ——
    暮色初臨時分，玄甲禁衛軍如鐵壁般圍住太史局，刀戈森然映著殘陽，連飛鳥掠過都引得甲士們如臨大敵。
    太史局內出現的異象引發的騷亂已經被平息，但異象之源被重重監守著。
    此刻，殿內燈火通明，人影重重。
    從李世民、李淵、李承乾到李建成、李元吉，再到文臣武將，能趕來的能進來的，都來了。
    陣仗瞧著比從前打仗的時候還隆重。
    “是你啊……”
    因此，聽見魏王李泰的感慨，李淳風僵硬的揚起了嘴角。
    實話實說，再度成為關注的中心，還是大唐核心領導團隊所有人的關注，李淳風不可能完全沒有壓力。
    他就是想研究個儀器，沒想搞這麽大！真的！
    可看著屋子正中，異象收攏到儀器一丈之內，星圖閃爍的渾天黃道儀，李淳風是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他擅長的是卜算啊，是天文啊，怎麽變煉器了？自己都搞不明白，這叫他怎麽解釋呢？
    就在他手足無措時，李承乾上前半步，溫潤笑道：“今日這般奇景，想必與太史令的神作有關，不如請太史令為父皇與諸位大人詳加介紹？”
    是時候，讓他看好的小弟展示了！
    李承乾對著李淳風投去安撫與信賴的眼神。
    李淳風心中一暖，向李承乾深深一揖。
    待得到李世民默許的頷首，他定了定神，指向渾天黃道儀道：“此儀分六合、三辰、四遊三層，可測黃道經緯、赤道經緯與地平經緯，實乃模擬日月星辰運行之器……”
    說到這，李淳風一頓，不得不強調道：“今日異象純屬意外，臣日夜鑽研，隻為推演天象，渾天黃道儀也隻為模擬天象所做。”
    “模擬的這麽外放？整個長安城都看見了。”
    李元吉脫口而出，李淳風眼前一黑，語氣飄忽的說道：“臣實在不知為何會如此。”
    “嘰嘰哇哇的，讓火鳳大人我來瞧瞧！”
    一道赤紅色流光破窗而入，火鳳周身纏繞著跳躍的金焰，尾羽拖曳出丈餘長的殘影。
    李世民輕輕挑眉，“結契大會結束了？”
    “當然了，”火鳳驕傲的挺起胸脯，“我可是認真負責的火鳳大人，沒結束我能來嘛。”
    雖然把後麵的事情交給了白虎和玄武，但是這個就沒必要說了。
    環視一圈，火鳳揚著脖子，背著翅膀慢悠悠的踱步，“所以說啊，這樣的大事還得是火鳳大人我來解決。”
    “那就靠你了，火鳳大人。”
    李世民示意，要是火鳳能替他們搞清楚，他開心還來不及，捧兩句而已，自己獸了問題不大。
    “好說好說，等著看吧，二鳳。”
    火鳳開心的語氣上揚，雄赳赳氣昂昂衝向渾天黃道儀，在眾人屏息凝神的注視下，如同一團燃燒的火焰，圍繞渾天黃道儀盤旋。
    轉了一圈又一圈……又一圈……
    幾圈過後，火鳳忽然收攏羽翼，輕巧地落在李世民肩頭，“儀器不錯。” 火鳳歪著腦袋，黑曜石般的眼珠滴溜溜亂轉，語氣有些飄忽。
    “……”李世民歪頭看它，“你沒看出點什麽？”
    火鳳用翅膀拍了拍李世民的束發玉冠，語重心長：“二鳳啊，給其他獸一點發揮的機會。”
    但是個人都聽出來它的心虛，眾人低頭忍笑，李世民無語，笑容瞬間消失。
    “以後不許蹲在我肩膀上了，沒大沒小。”
    李世民拎起火鳳頸後的絨毛，將它拎了下來。
    “二鳳你也太無情了吧！”
    火鳳撲棱著翅膀掙紮，對上李世民質疑的眼神，有一丟丟的尷尬，隨後又理直氣壯的嚷嚷著：“人各有所長，獸也一樣啊。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誰折騰出來的你找誰啊！”
    試圖找補的火鳳掙脫開李世民的手掌，撲到李淳風麵前，“白澤呢？這個儀器肯定和它的能力有關，它怎麽不出來解釋。”
    李淳風被突然撲過來的火鳳嚇了一跳，微微後仰，苦笑道：“正是與白澤有關，儀器製成之後，白澤便陷入了沉睡，自我休眠呢。”
    殿內頓時陷入一片沉寂，唯有渾天儀的齒輪仍在緩緩轉動。
    就在這時，李淵身側的青玉屏風突然泛起水波般的漣漪，玄武龐大的龜甲從陰影中浮現，蛇尾纏繞著龜殼發出窸窣聲響。
    它慢吞吞探出蛇首，渾濁的目光掃過儀器：“我來看看吧。”
    “差點把你忘了！” 火鳳如獲大赦般撲過去，尾羽掃過玄武的龜背，驚起一陣塵埃，“老烏龜出馬，肯定沒問題！”
    李承乾的身邊亮起一道白光，無墨從裏麵踱步而出，看著火鳳冷哼了一聲，“就你這記性，能記住什麽？就知道偷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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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哎哎，”火鳳胡亂揮舞著翅膀，打斷它的話，“辦正事呢，不許閑聊。”
    無墨不客氣的翻了個大白眼，不再理會它，靠在李承乾的腳邊，愜意的晃動著尾巴。
    視線轉回玄武身上，看著它那龐大的身軀慢慢走到渾天黃道儀旁邊，眾人再度屏住呼吸。
    觀察著儀器周邊緩慢轉動的星圖，玄武伸出前爪，觸及儀器底座時，二十八宿浮雕竟開始逆時針轉動，發出金石相擊的嗡鳴。
    仔細觀察了許久，一道水波狀的藍光自龜甲縫隙中漫出，如同月光浸透的海水，將整個儀器包裹其中，玄武緩緩合上了眼睛。
    殿內落針可聞，唯有渾天儀齒輪轉動的哢嗒聲，與玄武悠長的呼吸聲交織。
    “咦？”玄武的脖頸突然劇烈抖動，藍光退散，它猛然睜開了雙眼，“奇怪。”
    李淵下意識前傾身體，迫不及待問道：“怎麽回事？”
    玄武緩慢轉過龐大的身軀，“我感受到了大道的力量。”
    對上眾人不解的目光，它沉穩的解釋著：“這確實是觀察星象的儀器，隻是製作過程中沾染上了一絲道韻，有了更高深的能力。”
    “什麽能力？”李淵追問。
    “查看未來天象的能力。”
    “啊？”李元吉的疑惑裏帶著些失望，就這？
    動靜這麽大，整個長安城都看見了，就這？查看未來的天象能有什麽用？看看第二天出門要不要帶傘嗎？
    其他人雖然沒有出聲，但不免和他有著差不多的情緒。
    唯有李承乾敏銳的追問：“那奇怪在哪裏呢？”
    玄武讚賞的看了眼李承乾，繼續說道：“奇怪就奇怪在，我們現在所看到的轉動的星圖是未來的星圖，但在未來，不是星辰在動，是我們在動。”
    “換句話說，我們所在的世界，大唐，都在往一個未知的方向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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