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敲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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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3、敲詐

    午時過後,商嬌送走最後一拔食客,熄了灶火,長長舒了口氣,捶了捶酸疼的肩膀,開始收拾桌上碗筷,打理攤前的衛生。

    小攤生意如此之好,是商嬌初時未曾預料到的。搭在攤前的幾張小桌,一到午時或下卯之時,總是擠得連坐也坐不下,甚至還出現了食客沒有座位,幹脆站著吃飯的情景,令她應接不暇,跑堂吆喝得口幹舌燥。

    以前沒找到事情做之前,她無比盼望自己能找到事做,現在有了事做,卻又累得她腰酸腿疼嗓子啞……想到這裏,她不禁苦笑:唉,看來自己就是一個閑不住,自己給自己找罪受的人哪!

    抹好桌子,正想將椅子規置起來,一隻溫暖的大手便自她手裏將椅子接了過來。

    這裏我來就好,你累了一上午了,趕緊回屋去歇歇。”安思予邊將手中的椅子倒置在桌子上,邊向商嬌笑道。

    那曾經淡定的、溫潤如玉的臉,因著一直在灶間忙碌,被火和煮沸的油湯蒸氣烘得滿是油汗,滿麵通紅。

    商嬌看著眼前的安思予,不由心下一柔,抽出袖間的手絹,自然而然地替安思予悉心地擦著臉上的汗,絲毫沒有察覺安思予因著商嬌這略顯親昵的舉動而驟然僵硬的身體。

    大哥在灶間燙菜,還要負責算賬,我相較你隻是輕鬆的吆喝生意,做做跑堂的活計而已,我們倆到底誰更累啊?”商嬌笑著,柔柔地問。

    不經意地抬眼,卻正與安思予一臉僵硬,卻溢滿溫柔的眸在空中交匯。

    倏時間,二人俱是一愣。

    商嬌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多少有些不合時宜,惹人暇想,小臉不禁一紅,趕緊撤回帕子,裝作看向別處。

    安思予也不自然地別過頭去,吭哧著咳了兩聲。

    空氣裏,氣氛說多不自然就有多不自然。

    正尷尬間,便聽到一陣笑聲從遠處傳來,四五個衣著流裏流氣,賊眉鼠眼的人正晃悠著腿,慢慢悠悠地走了過來。

    老板!”當先一人,著一身花裏鼓哨的粗布藍衣,下身著一件秋水綠的褲子,不停的抖腿,粗鄙輕浮地在灶上敲了敲,喚道。

    商嬌既開了小攤,自是三教九流的人都得接觸。看那幾人雖非良善之輩,卻沒往壞處想,隻以為是前來吃飯的客人,忙趕緊迎上去賠笑道:“諸位,對不起,午時飯點過了,我們灶間已熄了火了,要不幾位去別處看看?”

    卻不想,那人不僅不聽她的話,反倒一見了商嬌,一雙鼠眼猛地一亮,“喲”了一聲,手便輕薄地抬起了商嬌的下頷。

    小娘子,你便是這家店的老板嗎?模樣長得真是端正……”他雙目放光,含著一絲淫邪地笑,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商嬌。

    商嬌瞬間明白過來,她這是遇到了前來惹事的登徒子,不由厭惡地偏了偏頭,正想擺脫那人,一隻大手卻已將她拉了過來,掩到身後。

    幾位公子,小店現在已經打烊了,若幾位要用飯,請待晚些時分,或明日……”

    安思予?”

    安思予客套話還未說完,卻被一個男人的聲音搶斷。

    一個滿臉胡茬,卻衣斜褲歪,流裏流氣的大漢,跛著右腿從那幾個人裏走了出來,斜著眼看向安思予,一臉的不可思議狀。

    真是你?你小子被老子打斷了腿,又被中書院除了名,沒想到現在竟抹下臉麵,當街擺攤當小工了?”那大漢莽聲莽氣地道。

    甫見那大漢,安思予臉色也是一變,“魯四?你竟沒死?”他顫聲道。

    魯四聞言哈哈一笑,擼了擼衣袖,道,“活該老子命大,醉倚樓大火前兩天,我喝酒走夜路給摔斷了腿,被人送回鄉下老家將養,將將避過了那場大劫。”

    說到此處,他轉過頭,指著安思予對那幫混子,滿是不屑地笑道,“你們可知他是誰?他叫安思予,當年可是中書院的學生,飽讀詩書的讀書人,中書學生中的第一名!偏生的風流愛俏,老娘還在咱們樓裏洗衣呢,他卻看上了咱們樓裏的一個清倌,拐了別人私逃,讓老子抓住,活生生地把腿給打折了,哈哈……”

    說罷,魯四全然不顧安思予青白的臉色,似做了多麽英勇的事一般,自顧哈哈大笑起來。

    他這一笑,與他同來的混子們也笑了起來,紛紛衝著安思予擠眉弄眼,嘲弄譏諷。

    商嬌被安思予護在身後,聽了魯四的話,心裏也將事情的前因後果了解了個大概。

    那魯四,想來便是安思予以前提過的,醉倚樓中的龜奴打手。安思予前去相救穆顏時,便是他不分青紅皂白,打折了安思予的腿。

    後來穆顏冒了胡沁華的名進宮,為避免再發生類似其父的悲劇,決意要肅清所有曾知道她底細的人,所以讓胡沛華殺死了醉倚樓中的所有人,並一把火燒了醉倚樓。

    卻不曾想,這魯四事發前幾天喝醉了酒走夜路時被摔斷了腿,臨時被人送回了老家,便堪堪避過了這一劫。

    偏生這家夥,明明撿回了一條命,尚不知感念上蒼恩德,悔過自新,好好過活,反倒又回到天都,糾結了一眾混子,繼續在天都城中招搖撞騙。

    這不,眼下他看完安思予的笑話,便將手伸到安思予麵前,衝著他晃晃手指,道:“既然今日碰到了你,那再好不過了。你魯哥我也就跟你說句實話,現在你魯哥我腿斷了一條,又沒了生計,便隻能跟著幾個弟兄在街上討討生活。

    這青柳巷子,恰巧是你魯哥我照看的地界,我看你這小攤兒生意還不錯,識相的就給魯哥幾個子兒花花,平日裏你們這小攤上有個啥事兒,你魯哥我也可以幫忙照應照應。如若不然……你和你這小娘子的生意,隻怕今後就要黃了。”

    魯四說這話時,半是無賴半是威脅,分明就是看安思予素性溫和,與世無爭,想來定是好欺,遂想敲詐於他。

    此話聽在商嬌耳中,卻怒火中燒,義憤填膺。

    好個魯四,打折了安思予的腿,害得他身敗名裂,如今竟還糾結一幫混子來收保護費,威脅他不給便要砸場子——好不厚顏無恥!

    她商嬌今日若給他一個子兒,她就不姓商!

    想到這裏,她再顧不得安思予的相護,反身一下從他身後鑽出,順手操起灶台上的舀湯的精鋼大瓢,衝到魯四麵前,麵對著這個五大三粗,卻瘸了一隻腿的大漢冷笑道:“哪裏來的一群無賴老王八,也敢在這裏叫囂訛詐!告訴你,還有你們,”她環視了一圈幾個無賴,發狠道,“這個攤兒是老娘我的,不是安大哥的。你們今日若敢來砸老娘的場,就休怪老娘用這把瓢,開了你們的瓤!”

    說罷,她將大瓢惡狠狠往桌上一磕,那瓢頓時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嚇得魯四及幾個混子皆退了一步。

    開玩笑,商嬌雖然性格溫和,但並非沒有脾氣的主兒。她太清楚,麵對今日這些混子無賴老地痞,今日若她與安思予有半分露怯退讓,日後隻恐被這些人纏得永無寧日。

    不過魯四他們也是見慣世麵的人——尤其魯四,他在醉倚樓時,終年與女人打交道,什麽樣的女人沒見過?那些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場麵,在他看來不過小兒科罷了。

    所以雖然初初見識到商嬌的彪悍時,他略略震驚了一下,但很快他就看穿了她的色厲內荏。

    她不過一個小小的姑娘,若非家境困難,家中無人,她家裏人又豈會放任她與安思予這樣一個聲敗名裂的窮酸書生一起做生意?

    唔,這樣一個無權無勢,又無家世背景的小姑娘,又哪裏會是他們幾人的對手?

    遂他也起了意,上前兩步,調笑道:“小姑娘,別這麽凶橫。想你魯四哥在青樓裏做事時,什麽樣的女人沒見過?你這麽橫,又長得這麽標致,倒讓你魯四哥心裏癢癢……不若這樣吧,你若當真繳不出錢來,就乖乖讓咱們哥幾個樂嗬樂嗬,魯四哥就放過你!”

    說罷,魯四與一眾無賴又哈哈大笑起來。

    一番話,連波皮帶無賴,說得淫邪無恥,讓商嬌又羞又怒。

    既然恐嚇起不了作用,那便隻能真槍實彈的大幹一場了。

    對付這些人,唯一的方法便是以暴製暴,遇強則強。

    隻有讓他們知曉她是一根難啃的骨頭,他們才會放棄,才會繞著他們這個小攤兒走,他們才會有安寧日子過!

    於是,在一眾無賴的浪笑聲中,商嬌憋紅了臉,鼓足的勇氣,突然跳將起來,“嘿”的一聲,手中那把精鋼水瓢便狠狠拍在了魯四的腦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