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3、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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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3、慰心

    商嬌聞言,歎息一聲,卻不避睿王的目光,輕道:“阿濬,你錯了。我想救子岩不假,可那一日我答應你時,確是真心的。”

    她迎上睿王陡然變亮的目光,無奈的一笑,又繼續道,“那時,你尚不知胡沁華的真實身份,也不知那些內情。我怕你蒙在鼓裏,被人算計,會如太後一般,縱然精明一世,卻依然被她善良無害的模樣所蒙騙,從而落入她的陷阱之中。阿濬,我想保護你,想時刻提點你……

    當然,答應你的原因,也是因為我自己。我知道她太多的事情,我也怕她有朝一日,會想要取我的性命。我很害怕。所以,那時你說你娶我,我便同意了。

    可如今,時移事易。阿濬你已知胡沁華的真實身份,也知道她的陰謀與算計,自然會小心提防,處處謹慎;短時間內,胡沁華也不會再對我出手,你我暫且安全……更重要的是,經了子岩的事,我現在已無心男女情事,隻想好好的過自己的日子。有一日,算一日。若真……若真到了逃不脫的那一日,不過也是閉目一刀,很快便過去了。”

    商嬌說到眼處,看著睿王悵然一笑,“所以,阿濬就不要再為我耗費心神了罷。你依然做你的王爺,我依然做我的散淡閑人。我們依然是朋友,好嗎?”

    睿王麵色平靜地聽完商嬌的話,眸中便蒙上了一層憂傷,濃鬱得化也化不開。

    這麽說……我還是錯過了麽?”他低下頭,嗓音低啞,似在問她,也似在問自己。

    許是他落拓傷懷的神情感染了商嬌,商嬌的心忍不住也瑟縮了一下。

    她默默站起身來,退開兩步,跪在睿王麵前,一字字鄭重地道:“王爺大恩,商嬌永銘於心,今生今世,不敢或忘。日後王爺但凡有何差譴,商嬌必當竭盡全力,湧泉相報。”

    說罷,她重重地磕下頭去。

    睿王怔怔地坐在案後,看著麵前跪在地上的女子,隻覺心如破洞,有風忽忽而過,空蕩蕩的疼。

    這個女子……

    他到底還是求而不得。

    太多太多的事,橫亙在他與她之間,令他與她如隔迢迢銀河兩端,遙遙相望,卻終不能相親。

    從前那個令他喜歡、歡喜的她,是如此歡樂跳脫,笑起來眉眼彎彎的,隻要有點好吃的,就不知何謂憂愁。

    卻不知從何時起,那個不知憂愁為何物的歡樂少女,竟變得如此單薄孱弱,消瘦萎頓,滿心傷痕。

    他如何還能再逼,又如何還敢再逼?

    所以,他起身站起,從案後繞到她的身前,蹲身下來,滿懷憐惜的看著她。

    緩緩伸手,輕輕撫了撫她的劉海。

    他知道,劉海之下,是她額間那雖已痊愈,卻依然難去的疤痕。

    猶如她心上的傷痕,雖然時間可以撫平一切,但那道疤痕,卻依舊永遠地刻在了她的心上。

    現在他所以為她做的,就是盡量平息一切,靜待時間過去。

    或許有一日,她想通了,想要一個安穩的家,他終會在這裏。

    等著她。

    所以,他將她扶起,輕緩地、祈求地道:“好。嬌嬌,我不逼你。但我會一直在這裏等你。若有朝一日你想通了,就來找我,好不好?”

    商嬌抬眼望他,但見他眸中前所未有的溫柔包容,心中不由一酸,感動在胸臆間蔓延。

    好。”她輕聲許下承諾。反手輕輕握了握他的手。

    雖然她知道,那一天,也許永不會來。

    事既已議定,睿王正欲送商嬌出靜思齋,忽有家奴急匆匆跑來,與站在外間的劉恕俯耳說了幾句。劉恕聞言,眼光閃爍一下,立刻轉身向正跨出靜思齋的睿王稟道:“回稟王爺,府外有個自稱叫安思予的書生,想要求見商嬌姑娘。”

    商嬌聞言腳步一頓,還未等睿王發話,她已一個箭步衝到了劉恕跟前,悲喜交加的急問:“什麽?安大哥來了?”

    劉恕抬眼覷了一眼睿王,見他麵色如常,這才恭聲答道:“是。那安書生現在還侯在府外,奴才這便差人將他……”

    劉恕話音未落,商嬌已撇開睿王與劉恕,飛快地向著王府大門奔了過去。

    一路穿廳過廊,分花拂柳,商嬌身子剛好一些,早已累得氣喘籲籲。可她腳下不停,隻想快點看到那個她養病這段時日以來,一直心中惦念的人。

    安大哥,他身子好一些了嗎?

    當日她不辭而別,前往廷尉署替陳子岩頂罪。他發現了,從她後麵追來,被攔在廷尉署的大門外,一聲聲淒厲的疾呼、哀求……

    那聲音中的絕望與希望,時至今日,仿佛還回蕩在她的耳畔。

    這個世界上,她最對不起的人,便是安大哥。

    他為她付出了那麽多。

    盤龍山上,命懸一線時,他不惜性命,將她護在身後,用自己不甚強壯的身軀,獨麵爾朱同落下的大刀;

    她為胡沁華所逼迫時,他為求她幸福,將親娘關於門外,卻親自送她去往陳子岩身邊;

    她誤以為陳子岩變心,傷痕累累的回來,他抱緊她,予她最溫暖的懷抱,讓她重新擁有一個家;

    她想重新開始,他辭掉收入不菲的工作,陪她風吹日曬的出攤,明明一個風華的書生,卻攬盡各種髒活累活;

    她想盤下鋪麵,他拿出所有積蓄,助她擁有屬於自己的小天地……

    可她,卻為了救出陳子岩,連一句道別的話都不曾對他說,便毅然決然的走了。

    也不管這一別,是否便是天人永隔,今生今世不再相見。

    她欠他的,實在太多太多。她每每想起,便心如刀割。

    而如今,疾風驟雨過後,她與他終再相見,如何不令她激動、傷感?

    終於,睿王府大門就在眼前。近了,更近了……

    當商嬌跑過最後一段花廊,繞過影壁,終於出現在那扇洞開的朱紅色大門之後,她一眼便見到一抹藍色的身影在門外焦急地徘徊、等待著。

    那尚顯蒼白的麵容、略顯淺淡的唇色,微微跛著的腿……都似還帶著病痛的痕跡。間或他掩著唇,還有幾聲淡淡的咳嗽……

    商嬌捂著唇,再壓抑不住心中的激動,一時間所有的委屈、傷心、悲怒、絕望……

    全湧上了心間。

    大哥!”她哭喊一聲,向他疾奔而去。不管不顧地一把拂開王府守衛的長刀,俯身衝向台階,衝進安思予的懷裏,嚎陶失聲。

    安思予沒有準備,被商嬌的衝勢震得連連後退了幾步,方才穩住步子,心口劇跳,俯身看著那撲入自己懷中痛哭的女子。

    嬌嬌?”他疑惑地問,伸出手去,摸了摸她一頭黃焦焦的發。

    幹燥,滯澀,焦枯,哪裏還有曾經一頭青絲如瀑如雲的模樣?

    還有,她怎麽瘦成了這副模樣?形銷骨立,細小的胳膊環著他,他輕輕一碰,似乎都能碰到骨頭?

    他忍不住雙手抱住她的臉,捧在手心細細端詳、確認。

    本來就瘦瘦小小的人,如今更瘦了。一張小小的臉,竟還沒有他的巴掌大。

    除了那雙哭得痛紅的,大大的眸子,他竟不敢相信,這個比乞兒、難民還要瘦上幾分的人,會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惦記了無數個日夜的商嬌。

    嬌嬌……”他觸觸她的臉,驚疑地、傷懷地問,“你是嬌嬌麽?你真是嬌嬌麽?”

    商嬌也看向安思予。他毫無血色的臉上滿是激動與不信,茜色的唇微微抖動,似有千言萬語,欲述難述……

    她於是點點頭,也伸出手去,撫上他削瘦的臉,哭顫道:“是我,大哥……你瘦了好多……你的病,好些了嗎?”

    安思予強扯開一抹笑容,一滴淚卻從眼眶中泛出,滑落在商嬌的手心裏。

    大哥很好,大哥沒事……”他用拇指摩挲著她的臉,心疼得無以複加,“倒是你,瘦了好多……嬌嬌,對不起,大哥來遲了……”

    商嬌仰望著他,拚命地搖頭,“不遲……大哥,是我對不起你……”

    話音剛落,安思予已用力環住商嬌,將她緊緊擁在了懷裏。

    商嬌感受到安思予身體的溫度,聽著他激越的心跳,心裏一安,展臂圈處安思予的脖子,在他懷裏忍不住的放聲痛哭。

    大哥,大哥,子岩死了,他死了……我救不了他,我還是救不了他……”她在他懷裏哭盡她的委屈,她的哀傷,她的無助。

    一聲一聲,都撕心裂肺,痛入心扉。

    安思予隻能緊緊抱住她,顫抖著手,一下一下撫摸著她的發,溫言安慰著她。

    是,大哥知道,大哥都知道……嬌嬌,你受苦了……”

    ……

    睿王靜靜地站在王府門前,俯頭看著眼前相擁哭泣的人,眸光裏,隱隱閃動著失落。

    他也想要安慰她,想讓她靠在他的懷中,哭訴自己的委屈與傷心。

    可是這些,他從未得到過。

    商嬌在他麵前,既便痛不欲生,即便受盡苦楚磨難,卻始終是一副強忍著的堅強模樣。

    她對他,從未交付過真心。

    在他麵前,她總是佯裝堅強,將自己的心包裹了一層又一層,偽裝得像個刺蝟。

    殊不知,他有多渴望她能對他暢開心扉,無論哭與笑,皆由心而發,真心以待。

    他與她,到底差了什麽?為何即便她近在眼前,卻總不願對他真心接納?

    思及此,睿王黯然地歎了一口氣。

    吩咐下去,讓牧流光備好馬車,送商姑娘回去罷。”

    他淡淡道。又深深看了不遠處依然抱著安思予痛哭的商嬌一眼,直了直腰,負手旋身走入王府。

    挺直的背影,卻滿懷寂寞。

    在他的身後,也隻有劉恕一人,腆著笑,躬著腰,亦步亦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