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4、同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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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4、同謀

    說完,商嬌再拜,鄭而重之,“請王爺成全。”

    商嬌的一席話裏,滿是絕望,又滿是希冀,一時間竟令空曠的客廳寂靜無聲。

    南安王隱在黑夜的陰影裏,看著地上依稀的倩影,心裏百感交集。

    這個女人,身負這麽重大的秘密,苟且偷生偏安一隅多年……

    就連當初陳子岩的死,這十年來艱難而孤獨的生活,都沒能讓她開口說出真相。

    可偏偏卻在這個時候,她選擇對他和盤托出這一切。

    明明知道,說出這個秘密,無論是他南安王,亦或胡沁華,都必不會輕饒她這個告密者。

    可她卻還是將這個秘密說了出來……

    她心裏為的,不是她自己。

    而是大魏千千萬萬飽受徭役之苦的百姓與家庭。

    這樣的商嬌,這個女人,有大胸襟,有大胸懷。

    她的心裏,有著真正的善良的人性。

    這叫他何其忍心?

    他何其忍心?

    想到這裏,南安王心裏升騰的,難紓的怒氣,一瞬間化作烏有。

    他退後幾步,頹然坐倒在身後的圈椅上。

    惱怒、憤懣、抑鬱、敬佩、愛憐、嗔癡……

    無數情緒在他心中蔓延,交纏,令他愛恨難舍,幾欲瘋狂。

    沉默。

    漫無邊際的沉默。

    他靜靜地坐在上首,看著跪倒在地的女人。

    沉默。

    終於,當天邊響起第一聲雞啼的時候,南安王動了動。

    他微微坐直了身體,麵容沉肅而威嚴地,向著商嬌揮了揮手。

    “你走吧。”

    他直聲命令道。

    “……什麽?”

    經過一日一夜不眠不休的痛與倦的折磨,商嬌早已瀕臨絕望,腦海裏也混混沌沌一片。聽到南安王的話,她一時回不過神來,迷惑地微微抬頭,想去看南安王的臉色。

    但無光的暗夜隱藏了南安王臉上的神情,除了黑暗,她什麽也看不清楚。

    隻一聲威嚴的低喝再次傳來:“本王讓你滾,快滾!”

    這一回,商嬌聽懂了,卻無比震驚。

    南安王,竟又一次放過了她?在知道了這個足以驚天動地的秘密之後?

    要知道,若非她當年為保全自身性命,一時糊塗,答應胡沛華李代桃僵之計,設計將胡沁華送入宮中,又為了保命,一次次對她所做的,顛覆大魏皇室血統與江山的事瞞而不報……

    今日執掌大魏江山的人,說不定就是……

    可即便這樣,即便知曉了她所做過的所有的事,所有的罪行……

    他卻依然選擇放過她?

    心下感動莫名,商嬌想笑,卻有淚流了下來。

    她隻能再次深深地俯首於地,拜倒在南安王腳下,用前所未有的,堅定地聲音,立下重誓。

    “王爺饒命之恩,商嬌永銘在心……從此後,我商嬌,以及我身後商氏旗下所有產業,皆惟尊王爺號令!王爺但凡有令,商嬌就算赴湯蹈火,亦在所不辭!”

    說罷,商嬌不再多言,徑直從地上搖搖晃晃地站起,轉身一步一挪地朝著大廳的木門走去。

    就在她的手觸到門閂,堪堪將門拉開的瞬間……

    “五年時間。”

    南安王的聲音,卻在她的背後幽幽傳來。

    商嬌的手一僵,逆著流瀉滿地的月光,本能地循聲回望南安王。

    卻見他依然隱於暗處,雖看不清神情,一雙鷹眸在黑夜中煜煜發亮,全然沒有了平素裏落拓神傷的晦澀。

    “商嬌,本王給你五年時間,好好準備。”他沉聲道。

    是命令,亦是托付。

    商嬌聽懂了,心中一凜。

    她一言不發,回身向南安王斂衽一禮。

    一切,盡在不言中。

    然後,她踏出大廳,快步而去。

    南安王靜默地坐於暗處,看著商嬌長袖鼓風,快步離去的背影,獨自沉思了許久,許久。

    ****

    正月初七清晨,自南安王府內傳來驚天的消息:被禁足中的南安王爺元濬,在自己的王府內遇刺。

    除南安王及其管家劉恕,在以牧流光為首的,一眾忠心耿耿追隨南安王多年的侍衛的保護下險保平安,其餘南安王府內眾多的仆從、雜役、戍衛等,盡皆被一夥突如其來的蒙麵流寇剿殺殆盡。

    此事一出,舉世皆驚。南安王深感自己人身安全受到威脅,連續三封上疏急速回京,請求朝廷徹查此事,嚴懲幕後真凶,當真字字涕淚,句句泣血。

    收到上疏的元宸皇帝,對自己唯一的親叔叔在自己府內遭流寇劫殺之事深感痛惜與意外,一連派下幾撥欽差前往濟州查證此事。

    欽差到得濟州後,見南安王一臉驚嚇與病容的倒臥在床前,連起身都已困難無比,更兼此事查來查去,隻查出流寇身上所攜一枚玉牌,竟刻有“劉”字,一時大驚失色。

    欽差火速回得天都後,俱實以報,並上呈玉牌,皇帝親自過目後,勃然大怒,將玉牌擲之於地,斥道:“劉宋欺人太甚!”遂以此為訓,意欲增兵邊境。

    然則此時太後卻橫加幹涉,直陳此事定然有奸人從中作耿,橫加生事,增兵邊境之事應慎而重之,一意加以否決。

    於是,皇帝與太後之間,再次就此事爆發了嚴重的政見衝突。

    一時間,朝中以皇上為主的主戰派大臣,與以太後為主的主和派大臣公然對立,每日早朝,總就增兵一事吵得不可開交。朝中不少老臣與南安王之間的書信聯係也驟然增多了起來。

    此事鬧至最後,南安王迫不得已隻得出麵調停,上疏回京稱遇刺一事現已查明,乃王府內有流寇躥入,意圖行刺南安王,並栽贓宋國,並非宋國國君所為,意圖按下此事。

    可就在風波將平之時,遠在千裏之外的膠州邊境,卻有兵士在盤查一隊宋國商旅時突然發現了一封書信。信中男女情思一覽無遺,道不盡的相思離恨,更盼相見相親一敘相思之苦,讓見悉此信之人無不涕淚縱流。

    但令人稱奇的,並不是這封信中驚才絕豔的文筆風流,亦不是讓人浮想連篇的溫香軟玉,而是書信開頭處的“沁華卿卿”,及落款處所題“慕君若軒”八個字。

    誰都知道,當今寡居的胡太後,其閨閣之名,便為“沁華”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