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救主情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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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倫斯帶著宿醉醒來,營火已經熄滅,他捂著快要裂開的頭呻吟了一聲,才突然發現自己正枕著唐納德的腿,菲麗絲還歪坐在他身邊,睡得正香。就這樣一動不動地過了半分鍾,勞倫斯才意識到自己該做點什麽,至少不能再給別人添麻煩了。
時候尚早,新兵們還都醉倒在一起呼呼大睡,天邊的朝霞映著一絲紅暈。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功勞,勞倫斯感覺自己的意識前所未有的清醒,他一邊向夥房走,一邊思考著未來的計劃——時代已經變了,如果想在這個混亂的世界生存下去,他就必須將自己的領地打造成一個真正的堡壘,將他自己的部下培養成一支頑強不屈的精銳部隊。昨夜之後,他決定不能再消沉下去了,想要守護他的夥伴,他就必須做好迎接上千場激烈戰鬥的準備。
勞倫斯知道逝者已經長眠,他如何悔恨如何痛苦都毫無用處。他把多餘分心的雜念摒除,下定決心再不會像昨夜那樣失態,以免有辱自己作為最後一位銀翼騎士的榮耀。
是的,他一直知道,願意跟隨他的戰友都是這麽認為的,他們從小聽到大的故事都是這麽說的。銀翼騎士戰無不勝,他們的傳奇故事甚至在塞連民間都廣為人知。這些舉家搬遷追隨勞倫斯的人都相信他們很快會在新時代的傳奇中占有一席之地,他們的故事會被當成光榮的曆史講給後人,被寫進上萬篇讚美詩中加以傳唱。
不管這些人渴求的是榮譽還是金錢,抑或二者都有,勞倫斯都不想讓這群追隨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失望,他們會再次坐在一起喝酒的,喝慶功酒。
但首先,勞倫斯要履行他的承諾,按時把早飯端到梅菲斯托麵前。夥房裏一片寂靜,顯然廚師還沒開始工作,所以勞倫斯打算自己動手給大家做早餐。他不是這地方的第一任主人,所以他也不介意親自下廚會不會辱沒他的身份。在很久之前,人魔大戰尚未演變成全麵戰爭前,此地的前任主人是位家世顯赫的伯爵,那時佇立在這裏的城門高大威武,讓人過目難忘,伯爵甚至用嵌在城門上的寶石與黃金炫耀自己在這片土地上的統治地位,但那個飛揚跋扈的伯爵已經被惡魔活剝了,而新主人勞倫斯比他更謙遜,更低調。
像他這種懂得對現實低頭的聰明人來說,長壽並不算很罕見的恩賜。
醃肉、粗燕麥粉、鹽、豬油,甚至還有半罐蜂蜜。廚房裏的食材都是從自由之城運來的,從它們都很新鮮的細節看,至少說明奧蘭多公爵很重視這個據點,所以勞倫斯應該不用太擔心這個據點會被公爵當成棄子。勞倫斯一邊想著,一邊把醃肉剁碎,扔進鍋裏準備熬湯。早上就著一碗熱乎的肉湯,再吃上半塊麵包應該可以讓士兵們精神抖擻地訓練一上午,考慮到有梅菲斯托這位貴賓,勞倫斯最終還是咬咬牙,多切了一塊醃肉。
“唔,好吧。”勞倫斯突然想起這不是他的故鄉,既沒有煤氣灶也沒有電磁爐,而他得先把爐子燒熱才能做飯。就在他為自己的健忘懊惱時,一個瘦小的黑影溜進了廚房,突然開口,把勞倫斯嚇了一跳。
“大人,我可以幫您…”
“誰?”
在戰場上養成的習慣讓勞倫斯下意識把手探向腰間,隻是他忘了自己沒帶佩劍。身後是個楚楚可憐的姑娘,她也被勞倫斯的應激反應給嚇到了,看得出她很害怕,但還是一直咬著嘴唇站在那裏。
“是你,你叫什麽來著?貝絲、貝蒂…”
“我叫阿貝爾,梅西耶男爵的長女。”
“哦,有事嗎?”勞倫斯有些不快地撇了撇嘴。
“我可以幫您,生火…”阿貝爾揪著她髒兮兮的裙角,怯生生地說道:“我想做些什麽…贖罪。”
勞倫斯懵了,他不知道這個貴族小姐經曆了什麽事,才會突然變成這樣。
見勞倫斯沉默不語,阿貝爾便有些緊張地說道:“我會生火,也能幫您打水,不管什麽髒活累活我都能幹,隻要您允許。”
“啊…”勞倫斯看了看角落裏的幹柴,猶豫了一下說道:“那好,你就幫我燒火吧。”
老實說,勞倫斯雖然不像唐納德那樣對阿貝爾恨之入骨,但他也很反感她的大小姐做派,既然她主動提出想幹點什麽,那就隨她去吧。
……
一小時後,在守夜老兵的催促下,宿醉的新兵們接二連三地爬了起來。一大鍋肉湯就擺在不遠處,於是他們不滿的呻吟與叫嚷就此止息,變成了迷茫的對視。
按慣例來說,他們應該晨訓完才能吃飯,而在他們訓練時,廚師們才會打著哈欠慢吞吞地開始工作。今天是什麽節日嗎?不。但從浮在肉湯上的不少碎肉士兵們可以看出,今天廚師似乎格外大方。
“嚐嚐我的手藝!”勞倫斯抄起一柄大湯勺吆喝著:“趕快起來吃飯,下鍋湯可就沒這麽多肉了!”
“你做的?”唐納德揉了揉淤青的眼角,抽了抽鼻子,“聞起來好像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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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玩笑,你又不是沒見識過我的手藝。不過這鍋湯是那個大小姐幫我做的。”勞倫斯笑了笑,給唐納德舀了一碗肉湯遞了過去,“趕緊喝吧,今天還有很多事沒辦呢。”
“大小姐?”唐納德有些困惑地回頭看了看睡眼惺忪的菲麗絲。
“不是她,是她。”勞倫斯指了指正忙著扇火的阿貝爾。
讓勞倫斯沒想到的是,唐納德突然就拉下了臉,氣衝衝地向阿貝爾走了過去。
“你想死是吧?怎麽還不滾?”
勞倫斯被嚇了一跳,他很少見唐納德發火的樣子,哪怕是在凶險萬分的戰場上,唐納德最多隻會吼上兩句,其目的也是為了解決問題,而不是用爭吵來激化矛盾。勞倫斯猜測,阿貝爾一定是做了某些觸犯唐納德底線的事,才讓這個一直都平易近人的公子哥暴跳如雷。
“我…我想…”
阿貝爾也被嚇了一跳,她哆嗦著向後退了兩步。正在氣頭上的唐納德也不管什麽紳士風度,飛起一腳狠狠將她踹倒在地上。意識到不對勁的勞倫斯這才跑了過來,和幾個同樣沒搞清狀況的新兵一起把暴怒的唐納德架住,沒讓他更加沉重的第二腳踢在阿貝爾的頭上。
“兄弟,冷靜點!”勞倫斯一邊拉著大吼大叫的唐納德,一邊大喊道:“過來幫忙,去扶她起來,讓她離我們遠點!”
勞倫斯和幾個新兵也隻能勉強拖住怒火攻心的唐納德,不讓他繼續逞凶。假如他們不架住唐納德,那個大小姐會被他活活打死的,勞倫斯很確信那個弱不禁風的大小姐絕對挨不住唐納德的全力一擊。隻是沒人願意上來幫他,一來唐納德此刻的表情格外猙獰可怖,二來他們都相信唐納德是個睿智而冷靜的領袖,他這麽做一定是有什麽合理原因的。就這樣僵持了十幾秒,勞倫斯在角力中被一肘磕在了下巴上,坐倒在地呻吟起來,腦子嗡嗡直響,半天沒緩過來。這時唐納德才意識到勞倫斯還很虛弱,他立刻冷靜下來,回頭去看勞倫斯,暫時顧不上阿貝爾了。
“我…抱歉。沒事吧?”
“唔…”
似乎是剛把氣喘勻,阿貝爾哭著爬了過來,她斷斷續續的哭訴讓人心碎。
“你…打死我吧。我知道自己…犯了無可挽回的錯誤。我也…願意…償命。反正我什麽都沒有了…殺了我吧…父親、母親、特蕾亞…他們都不在了,我也…”
看來她知道了。事實上阿貝爾並不傻,從唐納德支支吾吾交代她妹妹的下落那時起,阿貝爾便猜到了妹妹的命運,而後來在領地裏毫無意義的求證和尋覓隻是證實了她的猜測。如今阿貝爾孤身一人,沒有父親、沒有母親、沒有妹妹。那晚歇斯底裏的咆哮隻是她崩潰前的最後一次爆發,活著沒有意義,她早已不再畏懼死亡。然而唐納德向她陳述的惡毒猜想與汙蔑,比一百把尖刀更具破壞力。她雖然沒想害死誰,但無可反駁的是,她的確害死了許多人,如果她實話實說,也許那些士兵在準備充分的情況下是可以活下來的。
唐納德呆住了。他突然發現,阿貝爾看上去不同於他印象中的樣子。她麻木的慘笑隱藏著悲傷,身形瘦小而憔悴,她的一頭漂亮長發像茅草一樣糾纏在一起,幹燥而粗糙,參雜著幾根白發。那個趾高氣昂的大小姐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堅毅,背負著使命來尋求死亡解脫的瘋子。
唐納德小聲罵了一句,然後再次回頭看向勞倫斯。
“我沒事。”勞倫斯氣呼呼地問道:“現在冷靜下來了?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
唐納德繃著臉望向阿貝爾,卻發現那姑娘已經昏過去了,而卡琳就單膝跪在阿貝爾身旁,麵無表情地擺弄著她的身體。
雖然不知道卡琳是什麽時候回來的,但唐納德馬上就反應過來,並下意識拉著勞倫斯站了起來,把腰杆挺得筆直。
“極度的痛苦情緒,以及長時間的饑餓,”卡琳並不在意唐納德的反應,她捏著阿貝爾的臉拎到眼前端詳了一會,用冷漠的語氣低聲說道:“她的心律很不穩定,想讓她死的話,半夜把她丟到牆外喂狼就行。別當眾處決一個沒有犯罪記錄的人,這會影響其他領民的判斷力,讓他們誤以為領主是個殘暴的屠夫。另外,這片土地上的每個人都是領主的私人財產,而你的行為已經嚴重損害了領主的利益。念在你初犯的份上,這次不追究你的責任,但別有下次,明白了?”
雖然卡琳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但唐納德還是格外認真地點了點頭。他知道的,這和他父親所說的‘合格的貴族永遠不會把刀擺在桌麵上’是一個道理,而他也聽懂了卡琳話中的警告意味。
“好了,我已經告訴你處理方法了,你來決定她的命運吧。”卡琳站起身來,直直地盯著勞倫斯命令道:“亞當小子,還有他的未婚妻,和我去趟自由之城,奧蘭多公爵要見你們。現在準備一下,十分鍾之後來北門找我,有什麽問題路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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