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木屋裏麵，降央又哭又鬧。
    郭大漢兒軟硬兼施，還是拿她沒辦法。整整一個晚上，兩口子鬧得不可開交。第二天天剛亮，郭大漢兒就急匆匆開門出來，催促李茂盛他們趕快動身。可降央怎麽也不肯再往前走，郭大漢兒火了，大聲吼道：
    “李紹清，給我拿一根繩索來，我把她綁著走。龜兒子，偏要跟我作對，簡直不像話。”
    降央聽見郭大漢兒要綁著她走，拔腿衝出了木屋去。郭大漢兒措手不及，跟著她追了出去。降央從小就在山上長大，山上跑路，郭大漢兒差遠了。兩個人在山坡上，跑了許多個來回，郭大漢兒就是逮不著降央。
    李紹清想：你兩口子打架吵嘴是小事，耽誤我們去壩子裏麵是大事呀。他把腦袋一甩，便和陳歪嘴兒一起衝了上去。山坡上樹多，降央亂跑，猶如閃電，結果還是拿她沒辦法。李茂盛站在旁邊，看見幾個太差勁了，大喝一聲，就把大舌頭兒，李狗子，李王氏、李陳氏，一起發動起來，將降央追得雞飛狗跳。
    大家很用了一些時間，才幫郭大漢兒，把降央捉住。
    “李紹清，還是隻有麻煩你，幫我把行李拿著。不然，天黑都走不進壩子裏麵。”郭大漢兒用繩索，把降央手腳捆住，甩在肩上，像扛紅甘蔗一樣，扛著降央走。“今天必須把她收拾服帖。我把口水都說幹了，偏偏要給我作對。”
    幾家人從木屋出發，起初，他們打著火把。走著走著，太陽出來了，料山野裏的野獸，已經不敢出來傷人，他們才將手中沒有燃完的火把，扔到了山溝裏麵去。
    郭大漢兒力氣大，他把降央摔在肩上，要強行把她弄到壩子裏去。盡管降央不費腿腳，可手腳捆得疼痛，心中又念著幾個老人，便不停謾罵。
    到樵夫壩去，李茂盛撿了個便宜。去了，說不定還要當裏長，他心裏自然高興。走了一陣，他再也不顧郭大漢兒兩口子吵不吵架的事了，居然哼起歌兒來，甚至還拿陳歪嘴兒逗樂。
    李茂盛瘋狂，一旁的李王氏、李陳氏，也是一唱一和，說粗話，打哈哈，讓笑聲一兩裏路都能聽見。
    聽說樵夫壩比苦頭山好之百倍，大舌頭兒、李狗子也是高興得不得了。一路上，他們撿石頭，打飛鳥，攆野雞，追野兔，蹦蹦跳跳，鬧騰了。
    因為高興，李茂盛幾家人，一點沒感到疲憊。雖然中途還是短暫歇了幾回，卻沒用上多久工夫，就到了進出壩子的洞口邊上。
    郭大漢兒把降央放在地上，看也不看她一眼，說：“簡直把我累壞了，等我休息一會兒吧。”
    大家跟著郭大漢兒，坐了下來。李紹清問：“還有多遠？”
    郭大漢兒用手一指，說：“已經到了。從那個山洞裏麵，鑽過去就是壩子。”
    李茂盛以為自己聽錯了，問：“什麽？山洞裏麵，鑽過去就是壩子？”
    “對。”
    郭大漢兒答應得很響亮，李茂盛便與陳歪嘴兒一路，穿過樹叢，走上前去，伸著脖子，往山洞裏麵看了看。
    陳歪嘴兒說：“這是什麽山洞？一片漆黑，還陰風慘慘。”
    李茂盛也懷疑起來：“郭大漢兒，真就從這裏進去呀？”
    郭大漢兒說：“對，就從那裏進去。”
    李茂盛又問：“可不可以走其他地方進去呢？”
    “原先可以，因為那個山洞不好走，裏麵彎彎曲曲，爬坡上坎，像迷宮一樣，要讓人迷路，他們就把它封了。現在就隻有這個山洞才進得去。”郭大漢兒說，“李大爺，該給我兌現了吧，已經到了。”
    “幺爸兒，不行。看他哄我們。”陳歪嘴兒說，“他這個人，經常都說謊話。”
    “你這個傻瓜，哄你有什麽意思呢？”郭大漢兒說，“不信，你就鑽進去看吧。”
    李茂盛有生以來，沒有鑽過黑黢黢的山洞。他心中詫異，止步不前。李紹清、李王氏、李陳氏、大舌頭兒、李狗子，也來洞口邊上看了看。
    李王氏說：“那麽黑，怎麽進得去？”
    李茂盛問：“郭大漢兒，你鑽過沒有？”
    “當然鑽過了。這樣吧，你們暫時不要慌，等我把這裏收拾好，我們一路進去。”郭大漢兒回過頭來，忽然看見地上有羊糞，“你們過來看吧，這裏還有那麽多羊糞呢。連蹄印都看得清清楚楚。”
    大家退轉過來，仔細看了看。確有羊糞，而且還是新鮮的。
    “是不是吧？哄你們麽？鑽過去就看見壩子了。”
    “可是看都看不見，”李茂盛說，“怎麽走呢？”
    “說不定裏麵有毒蛇、老虎都不知道，”陳歪嘴兒說，“去了，咬得死你。”
    “郭大漢兒，”李紹清說，“你進去鑽給我們看一看吧。”
    “真的很累，等我再休息一會兒吧。”
    “什麽？等你再休息一會兒？”陳歪嘴兒以為郭大漢兒有意拖延時間，大聲說道，“想騙我們是嗎？”
    “陳歪嘴兒，你說誰騙你們？討打是嗎？”郭大漢兒心裏煩，“本來就讓這個婆娘把我累壞了，你還要東說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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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既然郭大漢兒說是這裏，那就肯定是這裏。”李茂盛察言觀色，見郭大漢兒說的確實是真話。“隻是裏麵太黑了，恐怕要有火把，才走得進去。”
    “不打火把，怎麽看得見呢？”郭大漢兒很不高興，說，“盡都是傻子呀……”
    “郭大漢兒，快把我解開。”早就鬧來聲音都沙啞了的降央，已經好半天沒聲音了。“我要解便……”
    人人都說水火不容情，郭大漢兒隻好走了過去。但他先把周圍看了看，料降央不敢亂跑了，才把繩索給她解開。降央手腳早被捆得失去知覺，解開繩索後，站立不起。她坐了一會兒，才躲進了樹林裏麵去。
    雖然山林裏麵陰森恐怖，又藏有野獸，但郭大漢兒，還是不敢過於大意，他偷偷跑去瞅她。
    郭大漢兒賊眉賊眼，一腳踩虛，掉到了高坎下麵。高坎下麵恰巧有個折斷的又尖又硬的樹樁，不偏不倚，把小腿肌肉給他戳穿了。
    郭大漢兒頓時痛得不斷呻吟。這邊，李紹清把火把紮好後，李茂盛取出火鐮，反複敲擊，擦出火花，點燃撚子，又引燃火把。兩叔侄準備就緒，正要出發，忽然聽見郭大漢兒，一個人在高坎下麵，哭爹喊娘。
    李紹清問：“是不是兩口子又打架了？”
    李陳氏說：“不，說是他小腿戳斷了。”
    李茂盛問：“小腿戳斷了？怎麽回事？”
    李王氏說：“不知道。”
    “郭大漢兒小腿戳斷，不關我們的事。”李茂盛背上行李，舉著火把，頭也不回，就和李紹清他們一起，往洞口邊上走去。
    “唉唉唉，唉，李大爺，李大爺。快來幫我搭個手吧，快來幫我搭個手吧。”郭大漢兒見勢不妙，心裏慌了，如果李茂盛他們直接進了壩子去，還有四兩銀子，肯定要泡湯，於是高聲嚷道，“李大爺，李大爺，讓我來帶你們進去，讓我來帶你們……”
    “別理他。”李茂盛假裝沒聽見。“走都走到這裏了，我還用得著你來帶路是嗎？想要銀子，逋兒迸！”
    李茂盛走到洞口，把身後的人看了看，說：“李紹清走前麵，其他人跟我走，你們一個牽一個……”
    李茂盛話還沒說完，突然感覺抖了幾下，洞裏麵就傳來悶沉沉的響聲，接著又冒出一大股煙塵出來。李茂盛他們慌忙轉身，拔腿便跑。
    李茂盛他們剛剛散開，滾滾濃煙，鋪天蓋地襲來，山洞周圍幾十丈遠，到處煙霧沉沉。
    “李大爺，你們幾個在幹什麽喲？”郭大漢兒驚呐喊說，“哪來這麽大的煙塵？”
    李茂盛他們聚在樹幹底下，發現地麵還在抖動，方才知道，是地震了！過了一會兒，煙塵散去。李茂盛和李紹清，詫異地來到洞口邊上一看——完了完了。
    李紹清驚叫起來：“山洞沒有了。”
    “什麽，山洞沒有了？不可能吧。”郭大漢兒一點不信，“才都是好好的嘛？”
    “哎呀，”李茂盛說，“真的。”
    “山洞沒有了，我從哪裏進去呢？”郭大漢兒哭著道，“我要供養我老娘呀……”
    “忤逆不孝的人，供養老娘？”降央說，“算了吧，你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老天爺。”
    郭大漢兒叫降央揭他的短，他抓著石頭，接二連三給她甩了過去。
    “叫你龜兒子揭短，叫你龜兒子揭短。我進不去，你有好舒服呢？挨刀不死的婆娘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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