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8章 攻防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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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砸下去!就是現在!”
    城門處的楚軍校尉,用盡全身力氣嘶吼,並猛然發力,壓下推杆。
    崩!崩!崩!
    沉重的石磨、閘石、柱礎,帶著毀滅性的威勢,如同天罰般從高高的城牆上呼嘯著垂直砸落。
    整個衝車,尤其是那根正在向後擺動,準備第二次撞擊的撞錘,都被這些重物砸中。
    哢嚓!
    沉悶的撞擊聲和木料斷裂的脆響聲,幾乎同時炸開。
    衝車堅硬的外殼,還有內部那包裹的生鐵的巨木撞錘,一起應聲而斷。
    洛陽城北的三處城門,這樣的場景幾乎同時上演。
    曹魏的衝車,都被砸了。
    “換車,再上!”
    曹丕有些不能接受眼前的結果,雲梯焚毀,衝車砸爛,兩板斧下去,連城牆的邊都沒摸熱乎。
    “不可啊,衝車殘骸堵住大門,我們即便是換車再上,也需要先燒掉殘骸。”
    鍾繇立刻攔住曹丕。
    曹丕不甘心地瞪了鍾繇一眼,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好歹,接受了鍾繇的勸說,沒有一股腦的繼續堆上去。
    接著,他側頭看向自家那位天才弟弟曹衝,期望他這邊能有辦法破局。
    曹衝從開戰起,目光就一直盯著廝殺的前線,落在洛陽那巍峨的城牆上。
    衝車被毀,他先是眉頭微蹙,隨即又舒展開來。
    “兄長,尋常之法難破郝昭。當以高製下,以遠克近!起井闌!”
    “井闌?”曹丕眼中精光一閃。
    “正是,就是諸葛亮私下傳過來的那種攻城利器。”
    “隻怕是諸葛亮當時算準了,想要攻克郝昭把守的城池,當需要使用這等器械。”
    曹衝指向洛陽城牆,解釋道:“用百尺井闌,高過城牆。弓弩手登頂,箭雨覆蓋城頭,壓製守軍,掩護我登城死士。彼軍居高牆之利,我軍以更高之勢破之。”
    “好!”
    曹丕再無猶豫,殺伐之氣盈胸。
    “調集所有工匠民夫!就地取材!三日之內,朕要看到百尺井闌矗立於洛陽城下!”
    曹魏的第一波進攻,就此退去。
    但曹魏大營如同巨大的工坊沸騰起來。
    無數民夫,督戰士兵的監督下,瘋狂地砍伐著洛陽城郊僅存的林木。
    連續三日,分班行動,不眠不休,三座如同小山般巍峨的井闌,終於架設完成。
    這些井闌高達百尺,主體是巨大的“井”字形木框結構,層層疊疊,頂端是寬闊的平台,四周設有女牆防護。
    隻是曹魏的這番動靜,都在郝昭的眼皮子底下完成,他又怎麽可能沒有準備。
    第四日清晨,薄霧未散。隨著曹丕一聲令下,低沉雄渾的號角響徹雲霄。
    “登闌,攻城!”
    早已準備好的精銳弓弩手,背負著強弓勁弩和滿滿的箭壺,迅速攀上頂端平台。
    下方,更多的步兵開始推著這三架攻城器械前行。
    平台上,強弓硬弩被迅速架設起來,寒光閃爍的箭簇密密麻麻地指向洛陽城頭。
    同時,大批的曹魏士兵,再次扛著雲梯開始了他們的衝鋒,想要爬上洛陽城頭。
    “放箭!放箭!”
    井闌平台上的曹軍指揮官發出咆哮,周邊的弓弩手們拉開了弓弦,扣動了弩機。
    嗡——!
    刹那間,天空為之一暗。
    密集的箭矢如同狂暴的黑色雨幕,帶著刺耳的尖嘯,從百尺高空傾瀉而下。
    目標不再是某個戰士,而是覆蓋洛陽城頭的某一片區域。
    箭雨之下,大批的西楚將士中箭倒地,洛陽城頭,出現了不少的真空地帶,給了曹軍登城部隊,占據這些位置的時機。
    “登城!快!趁現在!”
    城下指揮的夏侯淵、李典等將領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戰機,厲聲咆哮。
    更多的雲梯再次豎起,魏軍精銳的登城死士,在己方井闌箭雨的強力掩護下,悍不畏死地再次撲向城牆!
    “他奶奶的,曹魏怎麽也會這種墨家的東西!”
    北城牆上,陸超頂著盾牌,一支流矢擦著他的頭盔飛過,帶起一串火星。
    他透過盾牌的縫隙,看著那三座如同噩夢般的龐然大物,以及那仿佛無窮無盡的箭雨,心頭也蒙上一層陰影。
    “這樣下去,兄弟們會被壓死。”
    就在這危急關頭,一道身影,穿過混亂的城頭,直奔陸超而來。
    “陸將軍,郝大人軍令!”
    陸超一把奪過傳令兵手中的軍令書信,飛快掃過。
    “起牆,在原來的牆之後,速築內牆!”
    陸超看完軍令,立刻高聲下令。
    “刀疤,你親自去!郝昭大人軍令,把城內靠近城牆的房子,全給老子拆了,太守府也都可以拆了,取石料土袋,先在城樓上堆牆,高過頭頂即可。”
    “然後花上三天時間,在城內起箭樓,比對麵的攻城箭塔,還要高的箭頭!快!”
    洛陽城樓上,郝昭帶著自己的重甲親衛部隊,頂到了一線,不顧傷亡,不顧曹魏的箭雨,死死扛住了曹魏的登城部隊。
    他的身後,整個洛陽城內牆附近瞬間化作巨大的工地。
    民夫和輔兵,如同螞蟻般瘋狂地拆毀著靠近城牆內側的房屋,然後把磚瓦、梁柱、石料被迅速運上城牆。
    這是一場與時間賽跑的生死工程。
    頭頂是井闌不斷傾瀉的死亡箭雨,不斷有搬運材料的民夫和士兵被流矢射中倒下,但後麵的人立刻紅著眼睛補上位置。
    沙袋一層層壘高,磚石一塊塊砌起,粗糙的木柱被用來加固和支撐。
    不過片刻,在付出了巨大傷亡的代價後,洛陽城樓上,就臨時堆起了不少的高牆。
    這些高牆雖然很醜,但堪堪能擋住曹魏弓弩手部隊的攢射。
    同時,洛陽城內,無數民夫瘋狂地將夯土牆內側的泥土挖出,裝入麻袋、籮筐。最後,將沙袋、磚石、木料堆積在距離原城牆約一丈之後的位置,準備新建箭樓。
    很快,魏軍井闌上的弓手再次拉開弓弦,準備進行新一天的壓製射擊時,他們發現,剛剛還能清晰看到人頭攢動的洛陽城頭,仿佛憑空多出了一道醜陋卻實用的土石壁壘。
    他們射出的箭矢,大部分釘在了這道新起的矮牆上。
    井闌的箭雨,威力驟減九成。
    此刻,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在城樓上,雙方將士的搏殺了。
    隻是如此混亂的戰場上,身披重甲的西楚軍隊,多少還是占據了一定的優勢,加上身後逇牆壁後,還有西楚軍隊的弓弩手掩護支持。
    攻城的曹魏一方,在一番鏖戰之後,終究處於了劣勢。
    “大人,投石車調整好了!”
    在城樓後方,墨家的工匠,也在此刻,把城樓上原本固定死了的投石車,先是拆卸掉,而後在曹魏的箭雨覆蓋下,偷偷調整了位置。
    此刻,曹魏的井闌,將不再處於投石車覆蓋的死角處了。
    “瞄準了,一定把曹魏的井闌車打掉!”
    墨家工匠頭子,雙眼血紅,他的不少同僚,今日都死在箭雨之中,他那裏沒有火氣。
    “轟!”
    他帶著自家徒弟,憋著滿腔的憤恨,還真就一擊擊中了一架井闌車。
    本來就是曹魏趕工出來的東西,被巨石砸中後,立刻就散架了,井闌車上的曹魏士兵,紛紛墜落,當場摔死。
    “郝昭匹夫!我必殺汝!”
    看到自己又一波攻城方式被楚軍化解,曹丕氣得渾身發抖,猛地拔出腰間佩劍,狠狠劈在麵前的帥案上。
    曹衝冷眼瞧著,心中略微不屑。
    “皇兄息怒!”
    “那郝昭有善守之名,又有墨家工匠相助,如此強攻,我們是以弱擊強。”
    “若是明麵上強攻不下,我們或可暗度陳倉。”
    正在氣頭上的曹丕,立刻扭頭看向曹衝,問道:“暗度?如何個暗度法?”
    “挖地道!”
    曹衝斬釘截鐵:“於我軍大營深處,秘密挖掘地道,直通洛陽城牆之後!”
    “到時候,直接派出一支精銳部隊,突入城內,攻其不備。郝昭縱有通天之能,也難防地底突襲。”
    “那時候,內外夾擊,必能攻克此城,拿下洛陽周邊。”
    一絲獰厲的光芒在曹丕眼中閃過,此刻的他,已經熱血上頭,他沒有考慮太多的大略,就是一心想要拿下洛陽城而已。
    “好,就用地道!讓妙才叔帶著王雙,張雄去辦這事!”
    前方,激烈的攻城戰,在井闌被擊毀一架後,再次停滯,曹魏部隊,又一次被擊退。
    之後,魏軍這邊,依舊每日用井闌佯射,雖效果寥寥,但配合鼓噪的架設雲梯部隊,似乎還是能吸引大批的守軍注意力。
    而在遠離一線的魏軍大營深處,幾處被嚴密遮蔽的營區內,一場無聲的“挖掘行動”也已悄然打響。
    隻是他們忘記了,自己麵對的守城之將,乃是郝昭。
    在看到魏軍的攻勢明顯減弱後,郝昭本能的察覺到了危險,他認定曹魏那邊,一定又在密謀什麽別的破城之法。
    “報!”
    一名觀察員衝到了郝昭的將台處,這裏,是郝昭居中指揮,總覽全局的位置。
    “城北魏營深處,有三處地點,每日有大量新土運出,疑有地道掘進。”
    郝昭的目光猛地抬起,銳利如鷹。
    “你確定?”
    那觀察員抱拳道:“在下確定,不僅僅是在下看到了,其餘幾個觀察點,也有相同的發現。”
    “此外,大人讓我們在城牆下挖出坑洞,設置的大甕處,也聽到了動靜。”
    如何防止敵人在攻城時,采用挖地道的辦法來攻城,在春秋戰國時期,墨子就有解決的辦法了。
    那就是:伏罌而聽。
    這種辦法,或者說戰術,時通過在城內挖井置罌或者大甕,然後選擇皮革將口子蒙住,然後選擇聽力好的士兵,時不時貼著大甕去聽聲音。
    這種辦法不僅能預先探查到敵軍的挖地道攻擊的策略,甚至能提前判斷出敵軍地道的位置和方向。
    多少有些簡易的地震儀原理類似。
    郝昭的手指重重戳在城防圖上北麵幾個點,意味深長地說道:“居然給我來這招?”
    “傳令,讓陸超派出一精銳戰兵,帶著城內民夫,於城內對應區域,貼近城牆內側,向下挖掘深壕,橫向截擊!”
    “備足火油、木材。一旦曹魏軍隊挖開通道,就給我放火燒!”
    “諾。”傳令兵飛奔而出。
    一場時間與智慧的較量,在地底深處展開。
    楚軍的深壕同樣在城牆內側緊急挖掘,他們不需要挖多長,隻需要挖得足夠深,足夠寬,形成一道攔截的“塹壕”即可。
    雙方都在黑暗中摸索,拚盡全力。
    泥土被不斷翻出,支撐木被架設,汗水浸透了每一寸衣衫。
    終於,在曹魏假裝攻城了五日之後的夜晚。
    洛陽北城內側,一段新挖的、深達兩丈的塹壕底部。
    嗆人的土腥味和汗味混雜。
    刀疤臉按照陸超的分派,親自守在塹壕邊緣,等著曹魏突襲部隊的到來。
    他手中緊握著一柄厚重的環首大刀,刀鋒在燈光下閃著寒芒。
    周圍是數十名同樣精悍的楚軍士兵,手持利刃、長矛,緊張地盯著前方被火把照亮的塹壕壁。
    幾口大鍋在角落裏燒著滾水和火油,蒸汽和刺鼻的油味彌漫。
    突然!
    哢嚓…嘩啦…
    前方不遠處的土壁後麵,傳來了一陣異響,泥土簌簌落下。
    “來了!”刀疤的眼中,爆發出駭人的凶光,他厲聲咆哮一聲:“堵住口子,隨我殺!”
    幾乎在他吼聲響起的同時,一支鋒利的矛尖從那個破開的口子裏猛地刺出。
    緊接著,一個渾身沾滿泥漿的魏軍士兵,如同地獄裏鑽出的惡鬼,嘶吼著從那狹窄的洞口鑽了出來,惡狠狠地撲向了他。
    “死!”刀疤一步踏前,手中環首大刀帶著千鈞之力,如同劈山般狠狠斬下!
    噗嗤一聲。
    刀鋒入肉,血光迸濺。那名魏軍先鋒甚至沒來得及看清對手,便被一刀劈翻在地。
    但更多的魏軍士兵正瘋狂地從那個被擴大的洞口往外鑽。
    “倒火油!”刀疤狀若瘋虎,大刀狂舞,將第二個鑽出的魏軍連人帶矛劈開!身後的士兵立刻將滾燙的火油順著洞口潑了進去。
    “啊!”
    地道內頓時傳來淒厲無比的慘嚎。
    但這僅僅是開始,幾乎在同一時間,塹壕兩側的土壁,又有兩處被鑿穿。
    更多的魏軍精銳,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湧了出來。
    狹小的塹壕底部,瞬間變成了最血腥、最殘酷的血肉戰場。
    空間極度狹窄,幾乎沒有閃轉騰挪的餘地。雙方士兵幾乎是臉貼著臉,用最原始、最野蠻的方式進行著搏殺。
    鮮血如同小溪般在地上流淌、匯聚,濃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嘔。
    刀疤臉成了這血腥旋渦的中心。
    他那柄厚重的環首大刀在狹小的空間裏大開大合,每一次揮動都帶起一片血雨腥風。
    他左衝右突,哪裏缺口危險,他就撲向哪裏,身上的傷口不斷增加,鮮血染紅了上身,但他仿佛不知疼痛,眼中,隻有瘋狂的殺意。
    他像一道不可逾越的鐵閘,死死釘在楚軍防線的最前沿。
    “擋住,給老子擋住。一個也不許放過去!”
    他的咆哮聲如同受傷的猛虎,激勵著身後的士兵死戰不退。
    如此勇猛難敵,自然讓他被人盯上。
    夏侯淵身披重甲,麵色鐵青。
    聽著地道深處傳來的震天殺聲和己方士兵不斷被抬出的、血肉模糊的屍體,他知道遭遇了最頑強的攔截。
    他從一個弓手的手中,奪過一張三石強弓,又抓起一支特製的破甲重箭。
    “讓開!”
    他低吼一聲,分開擁擠在洞口附近的士兵,大步踏入地道出口。
    前方,激烈的搏殺聲清晰可聞。
    火光搖曳,映照著他冷硬的麵容。
    靜待片刻,他看到了那條塹壕,看到了那個如同血人般,在楚軍陣前瘋狂搏殺的刀疤臉悍將。
    夏侯淵眼神一凝,如同鷹隼鎖定了獵物。
    他深吸一口氣,無視周圍嘈雜的聲響,穩穩站定,拉開了那張三石強弓。
    嘣——!!!
    弓弦震響,如同霹靂。
    一道烏光,撕裂了地底渾濁的空氣,帶著夏侯淵的怒火,精準地射中了刀疤臉武將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