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習死了。
    最先得到消息的地方，便是北疆這邊。
    鬱築鞬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整個人都懵了。
    “又是刺殺？”
    “這些漢人，不對，是楚國賊子，手段還真是肮髒！”
    一說起刺殺，他自然就會想起軻比能。
    若非軻比能被刺於兩軍陣前，如今的鮮卑局勢，怎麽會如此艱難。
    “不好！”
    “梁習一死，並州必定人心惶惶。這來支援的曹魏邊軍和南匈奴的部隊，我得穩住才行！”
    想通這點，鬱築鞬立刻去找南匈奴的首領赫連息烽，希望能將這人穩住。
    結果到了這裏，果然碰到了來找赫連息烽的曹魏將領王淩。
    “王將軍。”
    鬱築鞬連忙行禮。而後偷偷觀察王淩，隻見他盔甲整齊，隻怕是已經做好了戰鬥準備。
    “王將軍這是要做什麽？難道要率軍出擊嗎？”
    王淩臉色陰沉，雙目充血，渾身上下都釋放著殺意。
    “還用問嗎？西楚賊子不要臉，派遣刺客，暗殺了梁習大人，我要起兵給梁大人報仇！”
    若是論身份，王淩是王允的外甥，是梁習舉薦給朝廷的將領。
    他對於梁習，一直都心存感激和尊敬。對於曹魏，他更是忠心無二。
    曆史上，作為“淮南三叛”中第一個站出來對抗司馬懿的人，當時王淩都已經快八十歲了，和司馬懿差不多，但是他堅決起兵。
    各種分析都認定，他是真心忠於曹魏，一心想要匡扶曹魏江山。他人生的上半段，得到梁習的舉薦，成功進入仕途。
    而他的後半生，得到了曹操，曹丕和曹叡父子三代的信任和重用，他對老曹家的感情，不可謂不深。
    隻是有情義，有一定的資本，也願意為了曹魏江山，放手一搏。結果就是沒有能力，或者說能力不足。
    他的對手司馬懿，還是比他強上太多，最終叛亂失敗，服毒自盡。
    此刻，他還沒有機會得到來自曹丕的厚恩，此刻的他，心中最感念的人，依舊還是梁習。
    鬱築鞬心中，有苦難說。
    但明麵上，隻能好言好語地勸說。
    “王將軍，梁大人被刺殺，我等誰不心痛，當日我家大汗也被刺殺，將軍心中悲憤，我亦有體會。”
    “隻是如今，梁大人方才故去。並州局勢不明，如今兩家對峙，對麵陳到知道消息後，一定會有所行動。”
    “為今之計，我們當穩定局麵為先，不要在慌忙之中，露出破綻。待並州那邊穩定之後，配合並州複仇之軍，定然能有所為。”
    鬱築鞬又給王淩分析說，並州那邊失去了梁習後，一定會有複仇的舉動。曹魏的並州邊軍，說不定會集中起來，直接向西攻略朔方郡。
    若是那樣，他們中部鮮卑，就可以和曹魏並州邊軍一起，兩麵夾擊北楚部了。
    隻是他的分析裏麵，沒有提及西楚的雍涼兵團。
    若是曹魏並州軍真的進攻朔方郡，他們自己也會陷入北楚部和雍涼軍團的夾擊之中。
    但不論如何，鬱築鞬還是勸住了王淩，就連一邊的南匈奴首領赫連息烽，也跟著一起勸說，好歹是穩住了王淩，沒有讓他直接率軍殺出去瞎拚。
    隻是，也正是如此，他們沒有注意到，東部鮮卑三部派來支援的部隊軍營內，也有西楚的人，潛入進來。
    蔣幹剛剛回到北楚部不久，就聽到了梁習遇刺身亡的消息。
    陳到，唐瞬，楊阜，陳矯等人便開始商議，如何借著梁習之死這個變故，在北疆戰場上取得突破。
    剛好，蔣幹帶著慕容家給他的金刀信物回來了。
    楊阜看到蔣幹拿出來的金刀，拍手笑道：“我計，成矣！”
    眾人商議好了細節後，蔣幹便帶著金刀，潛入了中部鮮卑的底盤，找到了慕容陵。
    “我們楚國和東部鮮卑三部，已經秘密完成盟約。”
    “如今梁習已死，並州人心惶惶，正是破中部鮮卑之時。”
    見蔣幹言之鑿鑿，慕容陵顯得有些猶豫。他當然收到了父親送給他的信件，還和段氏和宇文部落的兩個領軍將領核對過情報。
    從他們在前麵收到的信息來看，東部鮮卑三家，真有可能已經暗中和楚國達成了協議。
    隻是慕容陵為人謹慎，還是質疑了一番。
    “早就聽聞你蔣幹合縱連橫之名，口舌犀利。但你嘴巴一張，就要我們上去拚命。萬一你是欺詐於我，我又如何是好。”
    蔣幹冷笑一聲，說道：“慕容少主所言，不過是口說無憑爾，但我這裏，還真有憑證。”
    說罷，蔣幹從隨身包袱裏麵，拿出了慕容木延給他的那把金刀。
    “慕容少主，可認得此物？”
    見到父親隨身攜帶，對於父親而言，意義重大的金刀，慕容陵連忙接過來，臉上，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蔣幹也是趁熱打鐵，說道：“我楚國和東部鮮卑已經完成秘密盟約，待滅了中部鮮卑和曹魏之後，曹魏的疆土都歸我楚國。而我楚國，將中部鮮卑，和西部鮮卑草場讓出。”
    “從此之後，慕容，宇文，段氏三部，便是鮮卑三大部。”
    “而此刀，便是秘盟的信物！”
    不得不說，對於慕容陵而言，這把刀的份量，還真當得上這個秘盟的內容。
    其實，見到這把刀，他心中就已經信了七八分。
    但他終究還有最後一絲顧慮。
    “敢問子翼先生，既然兩家已經秘盟，為何父親來信，隻是讓我們避免和西楚衝突，可並未讓我們倒戈相向啊？”
    蔣幹心中冷笑，還不是你爹慕容木延首鼠兩端，又想要得便宜，又不想要擔當風險。
    不過這話，蔣幹當然不會說出來。
    他笑著說道：“在你父親，給你的信上，可是這麽說的：我楚國發起強攻時，東部鮮卑的軍隊，一定要避免參戰。”
    這句話，本來就是蔣幹要求加上的，現在蔣幹說出來，自然是一字不差，把慕容陵唬得一愣一愣的。
    “從後方寄信過來，終究有被截斷的風險。何況鬱築鞬並不信任你們，你們收到的信件，可能會被他暗中查看。”
    “所以這些話，怎麽能直接明說。當然是隱晦暗示，難道你們感覺不到？”
    聽到這話，想到父親送來的信件，慕容陵又信了一分。
    而蔣幹的遊說，並未結束。
    “當時雙方約定，便是找到機會後，便宜行事。”
    “畢竟，我們當時定下秘密盟約的時候，怎麽料到梁習如此不堪，真就這麽輕易地被我們刺殺了。”
    “所謂的變故，所謂的機會，正是梁習之死啊！”
    “現在我們不趁著梁習之死發難，難道還要回去和你父親確認消息，互通有無。然後等著並州軍人心安定之後，再來動手？”
    是啊，梁習之死，對於並州，對於中部鮮卑的部隊，帶來的影響可不小。
    現在正是破敵良機。
    慕容陵最後一絲猶豫，似乎也順著這個思路拋去。
    他最後看了一眼自家父親的金刀，終於是下定了決心了。
    “子翼先生，您說怎麽幹吧。”
    數日後，午夜，中部鮮卑聯合軍營地外圍。
    唐瞬和冉悼帶著五千北楚部精銳，埋伏於左側，獨孤義，泄歸泥帶著鮮卑降兵，埋伏於右側。
    而陳到帶著趙昂和楊嶽二人，則在正麵做好了突擊的準備。
    冉悼的嘴裏，咬著一根尋常的枯草，冷漠地盯著不遠處的鮮卑軍營。或許是等的時間長了，忍不住抱怨起來。
    “時間差不多了，那慕容家的小子，該不會晃我們點吧。”
    唐瞬心說，就算是對方騙了己方又如何，大不了今夜不出擊就是，現在這個局麵下，後麵自然還會有機會。
    他剛想要說上兩句，眼角猛然出現了一道火光。
    “好家夥，真得手了！”
    冉悼吐出了嘴裏含著的枯草，看著鮮卑軍營後方燃起的大火，興奮地大叫起來。
    按照蔣幹和慕容陵的約定，午夜時分，東部鮮卑，在聯合軍軍營後方點燃軍械糧草等物資，營造混亂。
    北楚部埋伏的部隊，以火起為信號，立刻殺出。
    “殺！”
    反應最快的，是另外一邊的鮮卑降軍，泄歸泥，獨孤義二人似乎對東部鮮卑的同族有更加深刻的認識，似乎他們相信，今夜這場大火，是一定會燃起。
    這邊，唐瞬和冉悼也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帶著人馬也殺了出來。
    營地起火，楚軍忽然殺到。
    對於鮮卑聯軍而言，此刻，他們陷入了危機。
    鬱築鞬還是有些能力，他早就想到梁習死後，楚軍這邊會有動作，隻是沒有預料到自己內部，東部鮮卑的人，這麽快就倒戈了。
    鮮卑聯軍這邊動作也快，鬱築鞬立刻派出匆忙湊齊的人手，分左右兩側殺出，勉強抵抗一二。
    素利帶著人，迎戰唐瞬和冉悼這邊。
    彌加帶著人，迎戰泄歸泥，獨孤義那邊。
    後麵，更是讓赫連息烽帶著南匈奴的部隊，衝去後營滅火，拖住東部鮮卑的“反叛”部隊。
    而他自己，則帶著中部鮮卑的主力，繼續在中軍聚集部隊。和王淩的曹魏邊軍一起，等待著北楚部的正麵主力。
    果然。
    片刻之後，陳到的大旗，在黑暗中出現。
    這支由陳到親自訓練出來草原騎兵精銳，沉默無聲，就連跟著他們一起衝鋒的西域雇傭軍，也難得的安靜。
    “陳到！果然來了。”鬱築鞬無奈歎息，他沒有想到陳到真會這樣進行強攻。
    倒是王淩見狀，不再等待，大喝一聲，帶著數千曹魏邊軍直接迎了上去。
    鬱築鞬本來想要勸阻一二，但想到自家鮮卑軍隊還需要時間集結，便任由王淩衝了出去，想要借對方之力，為自己爭取更多的時間。
    一場混戰，就此在夜色下，拉開了序幕。
    鬱築鞬本以為自家部隊，即便是突然遇襲，也能勉強抵抗一二。
    但亂戰之中，四麵忽然響起了喊聲。
    “梁習已死，曹魏已經放棄北疆，固守並州，爾等已被拋棄，還不速速歸降！”
    原來，是陳矯和趙昂，帶著北楚部的牧民，在戰鬥打響後，移動到了戰場外圍，用漢語和鮮卑語，開始了攻心。
    在東部鮮卑軍營內的蔣幹，聽到這個喊聲，也立刻組織人手配合高喊起來。
    “中部鮮卑糧草已焚，更無補給。”
    “今夜之後，你們若是繼續留在草原，將再無糧草。”
    最近這段時間，本來就因為梁習死後，軍營內人心浮動，現在即便是敵人在這麽叫喊呼喚，不少人心中，還真就認可了這種事。
    “是啊，梁習大人死了，並州沒有主事之人，能穩住並州的安定就不錯了，哪裏還有能力和精力來支援北麵。”
    “那起火的地方，若真是糧草，我們後麵就沒有糧草輜重了，並州方向也沒有補充送來。那我們今天晚上，即便是守住了，後麵也得活活餓死啊。”
    越來越多的人，心裏產生了動搖。
    “殺！”
    混亂之中，素利和冉悼本來還能鬥上幾十個回合。但一支淩厲地的暗箭，“嗖”的一聲，不等素利反應過來，就將他射落馬下。
    而後，被冉悼順手斬掉了人頭。
    鮮卑側翼，仿佛就在楚軍開始喊話攻心的瞬間，一觸即潰。
    唐瞬收起騎弓，換上長刀，高舉過頂，吩咐一聲“隨我殺！”，便帶著自己的親衛精銳，殺入了鮮卑軍營，而後在鮮卑軍營前營，也點起了大火。
    軍心不穩，前後著火。
    即便是鬱築鞬心有不甘，即便是王淩報仇心切。
    但越來越多的人開始丟棄武器，狼狽逃命，他們二人也知道，楚軍今夜這場突襲，他們是攔不住了。
    “撤！”
    鬱築鞬最後關頭，找到了軻比能的兒子樓餘，用自己的親衛部隊，護衛著他，一起南下，和曹魏敗軍一道，進入了並州，進入了雲中郡。
    可陳到這邊，這次夜襲大勝之後，也一刻都不停留，裹挾東部鮮卑的部隊，就直接追殺進入了並州。
    並州在梁習死後，還沒有人可以名正言順地站出來統一指揮各地守軍。
    曹魏邊軍，在王淩的帶領下，一退再退。
    雲中，定襄，雁門三郡，先後落入北楚部手中。
    而且為了鞏固地盤，向寵和朱靈，也帶著雍涼軍團三萬戰兵，趕來了並州。
    最後，還是辛毗這位“河北老臣”站了出來，集合部隊，在九原和楚軍對峙起來，守住了南麵半個並州。
    也就是這個時候，曹丕率軍退回了河北，直接任命辛毗繼任並州刺史，在並州聚集部隊，抵禦楚國的進攻。
    而在黃河南麵的士頌，自然也同步得到了北疆戰局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