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1章 張飛之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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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留城樓上。
    負責值夜的兩員守將,範疆,張達二人,臉色陰沉。
    “那張飛殘暴短視,視我等為草芥,隨意欺淩。你真願意繼續忍下去?”
    範疆,已經動了別樣的心思。
    或者說,這一次,真的下了決心了。
    上次他兒子兒子落馬,張飛不讓他去救援,他就一肚子邪火。
    而後,前不久張飛兒子張苞受傷,張飛寧可犧牲他們這些老兄弟還有麾下精銳士兵的命,也要換回他兒子的命。
    那時候,他對張飛的不滿,就已經按捺不住了。
    如今季漢元氣大傷,西楚兵鋒正盛,張飛依舊不把他們當回事,他調入軍中的侄兒,不分青紅皂白,當場鞭撻,已經超出了他可以忍受的極致了。
    張達別有深意地看了範疆一眼,他們兩人,同在張飛帳下效力多年,可以算是患難與共的兄弟袍澤。
    對於他們兩人來說,鬥爭,不僅僅是在戰場上和曹魏,和西楚,和東吳的戰鬥,還有挖空心思在張飛手底下保全自己的鬥爭。
    “鞭打士卒這事,已經比以前要好多了,今日是情況特殊。”
    “我們二人,跟著陛下多年,不過是運氣不好,被分到了張飛麾下而已。”
    張達說著,端起麵前的一碗酒喝下。
    而後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你我兄弟,沒什麽不能說的,我也給你交個底。”
    “那動的那心思,我也動過。隻是我心中尚且猶豫爾。”
    範疆笑道“有什麽好猶豫的,如今季漢,已是風雨飄渺之局,那張飛依舊狂妄自大,我們還要繼續在這裏,任由他羞辱嗎?”
    張達卻搖頭道“如今的確局勢艱難,但局勢再如何艱難,能難過當年在江夏郡一隅之地,麵對雄踞北方的曹操嗎?”
    “我倒是不擔心張飛匹夫,我擔心的,諸葛丞相鬼神莫測的謀算啊。”
    “你可知那博士仁和糜竺,死得有多慘?”
    隻怕,隻有這最後一句話,才是張達心中猶豫的關鍵所在。
    不是不想反了張飛,而是怕反了張飛後,自己也落不了好下場。
    說到這份上,範疆自己,居然也猶豫了起來。
    一時間,兩人不知說些什麽,隻能喝起悶酒。
    結果,就在這濃重的夜色中,西楚精銳,悄無聲息的來到了城留西門,做好了埋伏。
    徐晃、閻行、鮑隆、張泉、胡車兒俱在陣中,人人屏息凝神,緊握兵刃,隻待那約定的時刻到來。
    “梆!梆!梆!”
    城樓上,三聲梆響,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
    “動手!”徐晃眼中,精光爆射,發出一聲低吼。早已潛伏到位的鮑隆、張泉立刻率軍暴起。
    與此同時,厚重的城門發出艱澀的“嘎吱”聲,向內打開了一道僅容數騎並行的縫隙。
    門內,幾個模糊的人影正奮力推動門扇,其中之一,正是範小七。
    “城門開了,殺進去!”
    鮑隆狂喜大吼,一馬當先,揮舞長刀,衝向城門洞中。
    “搶城!”
    張泉緊隨其後。
    西楚各部大軍,胡車兒,閻行也得到了徐晃的確認後,率領主力大軍,正式開始攻城。
    城樓上,範疆,張達二人臉色驟變。
    “範小七那混小子,居然獻了城門?”一時間,兩人不知道該如何做才好了。
    剛剛還在商議要不要反叛的二人,還沒有來得及做出決斷,就看到胡車兒已經登上城樓,殺將過來。
    兩人對視一眼,都知道此刻若是投降,肯定是沒有絲毫好處的,現在能做的,便是拚死抵抗了。
    即便是要投降,也得是在西楚給出足夠利益的情況下,而不是在西楚即將破城的情況下,自己不得已投降。
    “殺!”
    率先衝入城內的鮑隆和張泉,覺得一切順利的不可思議,從前有內應獻門的時候,也都是這樣,這種場景,他們再熟悉不過了。
    在他們看來,這陳留城,即將易手。
    但,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轟隆!”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城門洞內側上方,一道沉重的鐵閘門如同斷頭鍘刀般轟然落下!
    瞬間,就將衝在最前麵的鮑隆、張泉及其親兵,與後麵湧入的大隊人馬隔絕開來。
    “不好,果然有詐!”
    徐晃大喊一聲,但此刻在城外的他也無力回天。
    他隻能給衝上了城樓的胡車兒發信號,拚死拿下千斤閘的操控台,將千斤閘搖起來。
    “放箭!”
    平地驚雷的一聲喊叫,甕城四周的城牆上,瞬間亮起無數火把,將甕城內外照得亮如白晝。
    火光下,密密麻麻的季漢弓箭手,早已引弓待發。
    隨著陳式一聲令下,密集的箭雨如同傾盆暴雨,從四麵八方無差別地覆蓋了整個區域。
    剛剛湧入城門的西楚士兵猝不及防,如同被收割的麥子,成片倒下。
    而後,
    甕城兩側的藏兵洞轟然洞開,早已埋伏多時的季漢精銳,在張苞、許允等將領的率領下,如同下山猛虎般咆哮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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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槍如林,刀光似雪,瞬間將衝入甕城區域,將已經被箭雨射得暈頭轉向的西楚前鋒部隊,分割包圍。
    “哈哈哈,西楚宵小,中了俺家軍師的妙計啦!”張飛的身影,出現在城內,中氣十足。
    此刻的他,哪裏有半點醉酒的樣子,提著丈八蛇矛,似乎在尋找著屬於他的獵物。
    “是張飛,他沒有醉!”鮑隆驚駭欲絕,失聲尖叫。
    張飛聽了這話,更是狂笑不止,聲震夜空。
    諸葛亮給了他三個錦囊妙計,前麵一次,他依照諸葛亮的思路,玩了出“真假張飛”,今日又來了出“鞭撻士卒”,兩次得手,讓他很是得意。
    甕城內的絞殺,沒有因為張飛的出現而停止。
    張苞年少勇猛,一杆蛇矛使得潑水不進,將驚惶的鮑隆死死纏住,許允雙刀翻飛,如同絞肉機般衝入西楚士兵群中,所向披靡。
    被隔在鐵閘門內的鮑隆、張泉及少量親兵,陷入了絕望的圍殺,左衝右突,死傷慘重。
    “都是些小家夥,不值得俺出手。”
    張飛冷哼一聲,並沒有動手的打算,他已經做好準備,在把這些人殺得差不多後在放出去,衝亂城外西楚軍隊的陣腳,而後親自銜尾追殺。
    可變數,在城樓上出現了。
    胡車兒帶著先登部隊,是走雲梯爬上了城樓的,此刻得到徐晃傳來的消息,帶著一批死士,拚死衝擊城樓上,控製鐵閘門的控製處。
    “殺!死也要打開城門!”
    他揮舞雙戟,狀若瘋虎,嘶吼著想要殺出一條血路。
    範疆,張達二人,本就猶猶豫豫。
    此刻見到胡車兒如此凶狠,都選擇了避讓。
    原因無他,張飛今夜的埋伏,他們兩人完全不知情,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恐懼,那就是張飛這匹夫,已經不信任他們了。
    兩人假裝不敵,帶著麾下精銳直接讓出了控製台。
    也正是如此,給了陷入絕境的西楚先鋒部隊,一線生機。
    “快撤!退出甕城!”
    隨著鐵閘緩緩升起,徐晃和閻行帶著部隊立刻上前接應,揮舞巨斧,拚命格擋著如同飛蝗般射來的箭矢,指揮盾牌手列陣抵禦。
    還好,鮑隆和張泉,抓住了機會,帶著剩餘的人退了出來。
    城樓上的胡車兒,也在固定好了鐵閘門後,帶著部隊退下了城牆。
    隻是身後,蓄力多時的張飛,也在這個時候動了,策馬追擊而來。
    “徐將軍,你們先走!”
    一個渾身浴血的身影,步行作戰,揮舞著戰刀的小校,居然選擇站出來斷後,讓徐晃大感意外。
    更加意外的是,這人居然還穿著季漢的軍裝,這人,正是被張飛鞭撻過的範小七。
    在徐晃等人看來,自己多半是中了這個範小七的詐降之計了。可結果呢,從現在這人渾身上下的傷痕,還有頭上綁著的,用於分辨的紅色頭巾來看,這人是真心投效西楚的。
    隻見他大喝一聲,給自己鼓勁後,就這麽衝向了張飛。
    可惜,即便是他抱著必死的決心,衝了上去。
    結果,依舊是被張飛的丈八蛇矛挑飛。
    到死,也不過是張飛口中的“廢物叛徒”而已。
    張飛追殺了一陣後,看著徐晃接應被困的先鋒部隊退了回去後,更是狂笑不停。
    “徐晃,回去告訴士頌小兒,還有賈詡那個老狐狸。”
    他咧開大嘴,露出一口森然白牙,笑聲震得城磚似乎都在顫抖。
    “下次用計,給我送酒之前,記得他娘的溫一溫。冷酒敗興,更敗事!哈哈哈。”
    此戰得勝之後,張飛在城內大擺慶功宴。
    車騎將軍府內,再次點亮了燈火,按照張飛的吩咐,好酒好肉,全部都給端了出來。
    粗陶大碗撞擊的脆響,粗豪的劃拳,放肆的狂笑,氣氛灼熱,衝刷著不久前的壓抑與緊張。
    張飛踞坐於主位之上,豹眼環睜,虯髯戟張,赤紅的麵膛在燭火映照下油光發亮,更顯豪雄。
    他一手拎著酒壇,一手拍打著兒子張苞的的肩膀,力道之大,讓年輕的張苞身形都不由得晃了幾晃。
    “苞兒,看見沒?什麽狗屁西楚精銳!什麽徐晃閻行,在俺老張麵前,都是土雞瓦狗!”張飛的吼聲,壓過了滿堂喧嘩,帶著濃重的酒意和毫不掩飾的驕狂。
    “有軍師的安排,再加上咱們父子齊心,這陳留城,那就是鐵打的。”
    他仰起脖子,喉結劇烈滾動,將酒壇中的殘酒,一飲而盡。
    “父親神威!”張苞強笑著應和,隻是眼神深處,卻藏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憂慮。
    他手指下意識地按在腰間,一個極其隱秘的內袋上,那裏貼身存放著一方素色錦囊,那是諸葛亮給他們父子二人留下的最後一個錦囊。
    當時諸葛亮就千叮萬囑,前兩個錦囊使用之後,不論張飛何等情狀,務必立時拆閱,依計而行。
    其中的內容,張苞不敢自己獨自打開,隻能小聲勸說。
    “父親,丞相留下三個錦囊,說是前麵兩個錦囊使用完成後,便立刻使用第三個,孩兒想著,不如我們一起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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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嘖!”張飛濃眉一皺,臉上的笑意瞬間斂去,不耐煩地揮手。
    “休要聒噪,什麽錦囊妙計?仗都打完了,還看什麽計謀,下次開戰前再看不遲。”
    說完,他眼珠子一轉,又將張苞拉住。
    “那範疆,張達二人,這次作戰不力,沒有守住鐵閘門的控製台,我罰他們二人沒酒喝,他們二人如今知道錯了嗎?”
    張苞心說,別人隻怕本來都不想來陪你喝酒,如今正好守在城牆上,避免尷尬。
    “二位將軍應當是知錯了,已經開始整頓內部人馬,篩查奸細。更是在城樓上嚴密布防,絲毫沒有大意。”
    說著,張苞想要給二人說些好話了。
    “我們布置埋伏時,為了顯得城防戒備不足,沒有告知二位將軍。”
    “戰鬥之時,西楚猛將胡車兒悍勇非常。二位將軍猝不及防,難免有紕漏,父親或許可以酌情寬宥一二。”
    “哼,兩個廢物,跟了俺這麽多年,一點長進沒有,兩人合力,死戰一場,說不定就能把胡車兒給砍了。”
    “罷了,賜給他們一些酒水,和全軍同樂。”
    “另外,讓範疆帶著一小隊哨騎,去探查一下楚軍動向,說不定,徐晃他們不服氣,還不願意退回去。”
    張苞本想再勸說一二,但見張飛此刻興致正高,便也無法多說什麽,隻能默默退下,安排人給範疆,張達送去軍令。
    此刻的城樓上,範疆,張達二人的臉色,越發不對。
    設計埋伏,不事先告知他們。
    慶功酒宴,沒有邀請他們。
    更不要說,直到此刻,張飛眼中,依舊沒有“範小七”這個小人物的位置。
    “你的臉色,何必如此鐵青?”張達看完新送來的軍令,默默遞給範疆。
    範疆接過軍令,冷哼道“那張飛眼中,有我們這些人嗎?在他眼裏,隻要能贏,我們這些人都可以死,甚至被他算計被他利用,都是應該的。”
    “我們這些人,甚至連計謀是什麽,我們都不知道。”
    “在他張飛看來,範小七這樣的底層士兵和下層軍官,在他這裏,都是為了他們‘複興大漢’那句話,就可以死的人。”
    範疆也好,張達也好,其實都從範小七身上,看到了自己。覺得自己在張飛眼中,和範小七是一樣的,隻是小人物。
    因為要“考慮大局”“顧全大局”,就要作踐自己,就要在不知情的狀態下,接受“苦肉計”的安排,任由張飛把自己踩入塵埃。
    或許是感受到了張飛對於自己和底層軍士的冷漠,張達按住激動的範疆。
    輕聲說道“方才西楚來襲之前,你我討論之事,我以為,此刻可行了。”
    而後,又低聲給範疆囑咐了兩句,範疆聽了,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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