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1章 樓蘭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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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道理來說,陳到最好的選擇,自然是等著南麵樂進那邊有進展之後,和樂進配合,兩麵夾擊,必定能占據主動和優勢。
    但陳到也好,唐瞬也好,還是北楚部中的幾個謀士,如楊阜,陳矯等人,都不想平定並州的功勞,到了最後關頭,還要讓樂進領去一半。
    於是,就有了借著士頌在黎陽大勝,樂進軍團將攻上黨郡的消息,逼反了南匈奴殘部和中部鮮卑中,本來就心有二心的彌加。
    本來隻是想要試上一試,但效果卻意外的好。
    北楚大軍如同黑色的潮水,洶湧地衝過洞開的西門,迅速淹沒並撕裂著城內任何試圖組織起來的抵抗。
    戰鬥,從城門爭奪戰,迅速演變成了殘酷的巷戰和清剿戰。
    曹魏並州軍的指揮體係,在內外夾擊下已然崩潰,各部各自為戰,結局早已注定。
    傅嘏且戰且退。
    他的青衫早已被鮮血和煙塵染得看不出本來顏色,束發冠也不知所蹤,長發披散,更添幾分狼狽與悲愴。
    但他手中的劍,卻依舊穩定,淩厲。
    家傳劍法在他手中發揮得淋漓盡致,劍光閃爍間,帶著一股決絕的慘烈之氣,仿佛重現了先祖傅介子當年劍斬樓蘭的孤勇與鋒芒。
    一路之上,已有不下十名北楚悍卒和匈奴勇士,倒在他的劍下。
    他並非一味莽撞衝殺,而是試圖向內城方向退卻,希望能找到辛毗或其他核心人物,集結殘部,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就在他憑借高超身法,掠過燃燒的城西坊市時,一股極其銳利的危機感如同冰針刺中他的脊背。
    他想也不想,半空中強扭腰身,長劍回環。
    “叮”的一聲脆響,一支勢大力沉的狼牙箭,被他險之又險地格飛。
    傅嘏落地,持劍凝立,目光如電般射向箭矢來處。
    隻見前方街心,一人端坐於雄健的戰馬之上,手中握著一把造型古樸的強弓,正冷冷地看著他。
    此人年輕,麵容冷峻,眼神銳利,周身散發著久經沙場的悍厲之氣,正是北楚部的副將,黃忠傳人唐瞬。
    “好劍法,好反應。”
    唐瞬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意味。
    “能在這種情況下,反身一劍,劈飛我射出的狼牙箭,想來也非無名之輩,可報上名來。”
    傅嘏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劍尖斜指地麵,沉聲道“北地傅嘏。”
    “傅嘏?”
    唐瞬眉頭微挑。“原來是你,早就聽說那斬了樓蘭的傅介子後人,在曹魏軍中,身手不凡。沒想到今日讓我撞上了。”
    唐瞬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見獵心喜的光芒。
    他隨手將強弓掛回馬鞍,緩緩抽出了腰間的唐樣戰刀。
    “我名唐瞬。”
    “你的劍,值得我出刀。下馬步戰,與你公平一戰。”
    說罷,他竟真的翻身下馬,拍了拍戰馬的脖頸,令其自行退開。
    這份姿態,是對對手的尊重,亦是源自對自身武藝的絕對自信。
    “黃忠的傳人?”
    傅嘏心知今日絕難善了,對方的名號,他也早有所聞,西楚六玄將之一,士頌心腹,北楚部中,和陳到並肩的存在。
    他不再多言,隻是將長劍緩緩舉起,豎於眉心之前,行了一個古老的起手式,劍身光華內斂,表現了自己對於唐瞬的認可。
    唐瞬持刀而立,刀尖微微下垂,氣息穩如山嶽。
    下一刻,兩人幾乎同時行動。
    傅嘏的身形如同離弦之箭,疾射而出。
    劍光乍起,如同大漠孤煙,驟然直衝雲霄,淩厲的劍氣劃過,直刺唐瞬咽喉!
    速度之快,仿佛一道光芒閃過。
    唐瞬眼神一凝,不退反進,手中戰刀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並非格擋,而是斜劈向傅嘏的手腕。
    攻其所必救!
    刀風淩厲,後發先至。
    傅嘏手腕一抖,劍勢不變,劍尖卻如同毒蛇昂首,微微上挑,點向唐瞬的刀脊,試圖借力破力。
    “鐺!”
    刀劍第一次相交,聲音清脆悠長,火星四濺。
    兩人一觸即分,旋即又以更快的速度戰在一處!
    傅嘏的家傳劍法,將西域搏殺之法,融合進入了中原劍法之中,講究的是險中求勝,一擊必殺。
    唐瞬的刀法則略有不同。
    他的刀法在荊南就已經定型為戰場搏殺之術,而後又在北疆,得到了與胡族生死搏殺的錘煉,簡潔高效,才是他所追逐的東西。
    兩人在這條火光搖曳,喧囂嘈雜的街道上,展開了仿佛江湖搏殺般的纏鬥。
    劍光與刀芒交錯碰撞,金鐵交鳴之聲不絕於耳,密集得如同暴雨敲打鐵皮屋頂。
    兩人的身影,兔起鶻落,迅捷如風。
    時而貼身近搏,凶險萬分,時而倏然分開,尋找下一擊的契機。
    傅嘏劍法精妙,將家傳絕學發揮到了極致。
    他深知對方力量強於自己,故多以閃避,卸力,以求尋隙反擊為主。劍尖常常從不可思議的角度刺出,指向唐瞬的關節,眼睛和咽喉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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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唐瞬的戰鬥經驗極其豐富,往往在間不容發之際,以毫厘之差,避開致命攻擊,或以刀身格擋,或以更猛烈的攻擊,迫使傅嘏回防。
    轉眼間,兩人已交手已近百招。
    傅嘏的呼吸開始變得粗重,額頭見汗,他的劍法雖妙,但體力消耗頗大,而唐瞬卻仿佛不知疲倦,刀勢反而越發沉重凶猛。
    傅嘏心漸漸沉了下去。此刻他已經發現,久戰下去,對自己不利。
    必須搏一把!
    他猛地吸一口氣,體內殘餘的力量,集中在了長劍之上,手腕一抖,劍身發出一陣輕微的嗡鳴。
    他使出了自己拿手的絕殺招數,刹那間,劍光暴漲,火光之中,仿佛有無數道劍影同時出現,從四麵八方,鋪天蓋地般向著唐瞬席卷而去。
    麵對這驚天一劍,唐瞬眼中,首次露出了極度凝重的神色。
    但他並未慌亂,反而發出一聲低沉的怒吼。
    他雙手握刀,不退不避,整個人與刀仿佛合為一體,一招最為簡單基礎的的力劈華山,凝聚了他全部的力量,殺意和戰場磨礪出的煞氣,對著那漫天劍影的中心,悍然劈下!
    以拙破巧!
    以力降技!
    “鐺!!!”
    一聲震耳欲聾的,遠超之前的巨大聲音響起。
    刀劍結結實實地碰撞在一起!
    傅嘏隻覺得一股無可抗拒的狂暴力量,如同山洪暴發般,沿著劍身瘋狂湧入他的手臂,直衝五髒六腑。
    他虎口崩裂,鮮血淋漓,長劍幾乎脫手。
    整條右臂,瞬間麻木失去知覺,胸口如同被巨錘狠狠砸中,氣血翻騰再也壓製不住。
    “哇”地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後,身體不受控製地向後踉蹌倒退,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唐瞬也被這反震之力震得後退了半步,握刀的雙手微微發麻,眼中閃過一抹驚異,但隨即被更濃的殺意取代。
    “機會!”
    他看得出,傅嘏已是強弩之末。
    就在傅嘏身形不穩、還在調整氣息的最關鍵瞬間。
    唐瞬的左手動了,快得幾乎超越了肉眼捕捉的極限。
    他一直垂在身側的左手,不知何時已然搭在了腰間的一把短刀之上,這短刀造型與主戰刀相似,卻更為淩厲狠辣。
    左手短刀出鞘的瞬間,便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冷電。
    沒有絲毫多餘的動作,直刺傅嘏因受創倒退而露出的胸膛空門!
    這一刀,才是唐瞬真正的殺招!
    傅嘏的瞳孔驟然收縮到針尖大小,他看到了那道冷電,感受到了那致命的寒意,但他此刻手臂麻木,身形失控,根本無法做出有效的格擋或閃避。
    “噗嗤!”
    利刃入肉的聲音,在此刻顯得格外清晰,格外刺耳。
    傅嘏所有的動作猛然停滯,他低頭,難以置信地看著那柄幾乎完全沒入自己胸膛的短刀,隻剩下刀柄還握在唐瞬的左手中。
    斬樓蘭的劍意,那傳承自先祖的孤傲與鋒芒,在這一記看似簡單卻精準冷酷的左手快刀下,徹底破碎。
    任你血脈高貴,傳承有序。
    在極致的力量麵前,底層庶民中搏殺出來的刀法,一樣能把你們這千年劍門的臉麵,一刀斬斷!
    傅嘏手中的長劍掉落在地,身體晃了兩晃,眼中的神采如同風中殘燭般迅速熄滅,最後就此倒下。
    唐瞬默默地看著倒在地上的對手,甩了甩短刀上的血珠,收刀回鞘。
    他拾起傅嘏那柄掉落的長劍,看了看劍身上古樸的紋路。
    “哼,斬樓蘭的劍,已經過時了。”
    朔風如刀,仿佛跟著北楚部一起,從塞外卷來,抽打著九原城斑駁的城牆。
    赫連息烽,這個曾經的匈奴使者,獻了城門後,北楚部各支部隊紛紛殺入城內,本就人心浮動的並州邊軍,猝不及防之下,敗亡已成定局。
    除了主力部隊從西麵衝入城中,楊阜,陳矯,趙昂三人,甚至各自帶著一批部隊堵在北麵,東麵和南麵,防止並州軍突圍逃離。
    甚至就連蔣幹,也笑嘻嘻地在軍營內端坐壓陣,得意地表示,自己麾下的“暗組”也對破城,做出了貢獻。
    一夜搏殺動亂,直到朝陽初升,人們才看清了城牆上,那尚未幹涸的大片暗紅血色,是多麽的驚心動魄。
    城內,景象更為淒慘。
    斷壁殘垣隨處可見,焚燒產生的黑煙,仍在升起。
    街道上、巷口處,層層疊疊倒伏著雙方士卒的屍體,許多已經殘缺不全。
    血水匯集成窪,甚至凝固成詭異的紫黑色。
    大局已定,北楚部的精銳甲士已經控製了四門和主要街道,剩下的,就是消滅城內依舊在負隅頑抗的並州邊軍。
    不得不承認,在梁習治下的並州邊軍,骨氣是真硬,明明已經沒有翻盤的機會了,這些人依舊還在拚死抵抗,好像寧死,也要殺個楚軍墊背。
    並州長史傅幹,傅嘏的遠房親戚,同樣也是傅介子之後,不過是走的文臣之路。
    此刻,他在十幾名忠心家兵的護衛下,正試圖借助對地形的熟悉,穿過一片混亂的坊市,向西城門方向突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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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是不知道這邊是楚軍的主攻方向,而是他在這邊,有秘密通向城外的密道,這是他留給自家子弟,最後的保命底牌。
    “快!穿過前麵那條巷子,馬上就要到了。”
    他的文士袍服上沾滿灰燼和血點,發髻散亂,氣喘籲籲,但求生的本能,還是讓他在低聲催促。
    “大人,是蘭石公子。”一個眼尖的家將,忽然就發現了傅嘏的遺體。
    “傅嘏?”
    傅幹心中一驚,這個字蘭石的年輕人,在傅家內部,可是被寄以厚望,都認為他的劍法可以比擬當年的先祖,都以為他這樣的名門子弟,未來不可限量。
    可如今在遇到,卻已經是路邊殘屍。
    “唉!”傅幹歎了口氣,終究還是沒有理會傅嘏的遺體,隻想快點離開此地。
    可事與願違。
    就在他即將衝出巷口時,前方突然響起了馬蹄聲。
    一隊北楚騎兵旋風般卷至,恰好堵住了去路。
    “哈哈,沒想到西門這邊,也能有漏網之魚。”為首一將,身形魁偉,臉上的疤痕,讓他的麵目更加的猙獰。
    這人,便是以心狠手辣著稱,頗有勇力的北楚部將冉悼。因為當過羯族的奴隸,對北疆胡族,十分痛恨,一般胡族將領,都不敢和他接觸過多。
    見到此人,傅幹臉色瞬間慘白,心知不妙。
    但生死關頭,他也顧不上許多,當即跪下求饒。“將軍,看在我家先祖的份上,還請饒我一命吧。”
    冉悼哈哈大笑,說道“你家先祖的臉麵,我為什麽要給?他是誰都不好使。”
    “我家先祖,乃是劍斬樓蘭的義陽侯傅介子。”
    本以為冉悼一芥莽夫,可以用傅介子的名頭,換回自己一條命。
    但冉悼在被擄去當奴隸前,也是讀過書的,他冷笑道“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傅介子當年,英雄氣概,卻不料百年後,有你這樣怯弱懼死的後人。”
    “你算是把你家傳承的那點名聲,折辱殆盡啦。”
    “果然啊,所謂名門世家,都是些隻會仰仗先祖遺澤的廢物,今天,老子就送你去見傅介子,讓他在地下,好好教育教育你!”
    說罷,冉悼帶著隊伍,舉起砍刀就衝殺過去。
    即便是傅幹身邊的家將護衛,有心抵抗,但在冉悼麵前,卻無一合之將,冉悼刀鋒所向,肢體破碎。
    傅幹舉劍格擋,無疑是蚍蜉撼樹。
    一聲脆響,又一把傅家的長劍,應聲而斷。
    傅幹的身體,被直接裂成兩半,轟然倒地,內髒流瀉而出。
    冉悼甩了甩劍身上的血汙,啐了一口“呸!名門名種,一樣不經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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