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著染血的婚紗，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荊棘之上，走進那座宛如巨獸之腹的水族館。空氣中彌漫著海水鹹濕的氣息，混合著淡淡的血腥味兒。巨大的穹頂之下，燈光慘白，仿佛將這空間變成了一座巨大的囚牢。
    顧昭，那個讓我又愛又恨的男人，此刻正站在虎鯨池邊，給虎鯨喂食。他修長的手指戴著金絲眼鏡，優雅地捏碎冷凍蝦仁，血水在碧藍如寶石般的池水中緩緩暈開，如同盛開的詭異花朵。
    “新娘來喂自己的替身了？”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是副人格特有的殘酷與嘲諷，聲音在空曠的穹頂下回蕩，震得我耳膜生疼。
    我抬眼望去，巨型玻璃幕牆後，十二條人魚靜靜地懸浮在水中。當我看清她們的麵容時，心髒猛地一縮，那竟然是我的臉！可她們的魚尾卻布滿了林沫沫眼角特有的鱗片，奇異而又驚悚。其中最年長的那條人魚，腹部高高隆起，胎動的頻率與我手腕上的毒發監測儀完全同步，每一下跳動都像是在我的心髒上敲鼓。
    “這是第三代海陸雙棲實驗體。”顧昭走近我，將一個遙控器塞進我的束腰，他的手指劃過我的小腹，那裏還留著尚未消退的針孔，“按下紅色按鈕，她們就會代替你承受顧昭主人格蘇醒的劇痛。”他的聲音低沉而蠱惑，“當然，你舍得的話。”
    話音剛落，人魚群突然發出高頻尖叫，尖銳的聲音幾乎要刺破我的耳膜。緊接著，水中浮現出婚禮現場的3d投影。主人格顧昭被鐵鏈鎖在十字架中央，無數根導管正從他心口下方的槍傷抽取琥珀色液體——那是用我淚水提煉的鎮痛劑原漿。看到這一幕，我的心揪成一團，仿佛那些導管抽的不是他的血，而是我的靈魂。
    “停手！”我聲嘶力竭地喊道，扯斷頸間項鏈，用盡全身力氣砸向控製台。然而，鑽石在半空被林沫沫叼住。她騎在虎鯨背上破水而出，像個從黑暗深淵爬出的鬼魅。她臉上掛著童真的笑容，可那笑容裏卻藏著手術刀片般的危險，“姐姐的喜糖，是顧昭哥哥的肋骨磨成的呢。”
    顧昭突然劇烈顫抖起來，金絲眼鏡上裂開一道道蛛網紋。主人格在瀕臨崩潰的間隙嘶吼：“腦神經...接駁器...在...”血淚從他的瞳孔滲出，滴落在水麵上，繪出北鬥七星的圖案。那圖案像是某種神秘的召喚，又像是絕望的求救信號。
    我不顧一切地衝向控製台，想要阻止這瘋狂的一切。可一道高壓水柱猛地襲來，將我擊飛出去。婚紗纏住虎鯨的背鰭，我在水中掙紮，林沫沫的指甲劃開我後背的布料，舊傷疤浸在海水裏泛起熒光。“當年火燒孤兒院，是為了掩蓋姐姐初次覺醒的腦電波呀。”她在我耳邊低語，聲音如同毒蛇吐信。
    水底緩緩升起環形裝置，十二組腦接駁器懸浮其中，宛如荊棘王冠。顧昭的副人格攥著我的頭發，將我的臉按向主控屏：“親愛的，選個喜歡的死法：a.意識永遠困在1997年產房，b.成為第13條人魚......”
    我心中湧起無盡的絕望與憤怒，咬破舌尖，將帶著滾燙恨意的血噴在識別區。就在這時，屏幕突然切換至婚禮直播。主人格顧昭在十字架上睜開流血的雙眼，被導管撕裂的嘴唇艱難地做出口型：“吻我。”
    那一刻，時間仿佛凝固。全場賓客的驚呼在我耳邊漸漸模糊，我隔著屏幕，緩緩貼上他冰涼的唇。就在雙唇相觸的瞬間，腦接駁器突然發出共鳴，1997年的記憶如洶湧潮水般倒灌而來。
    產床上，生母麵色蒼白，豆大的汗珠從她額頭滾落。她艱難地抬手，將沾血的草莓糖紙塞進護士服口袋。當我看清那個護士的臉時，震驚如同電流傳遍全身，那竟然是二十年前的林沫沫！
    “活下去。”生母最後的耳語穿透時空，在我耳邊回響，“去愛具體的人，不要愛人類的幻象。”
    仿佛是命運的回應，水族館穹頂轟然炸裂。海水如決堤的洪水般洶湧而出，主人格顧昭掙斷鐵鏈，墜入水中。他在血色旋渦中奮力遊向我，一把抱住我的後腰。虎鯨的悲鳴震碎玻璃幕牆，那聲音仿佛是整個世界的哀歌。
    十二條人魚在泄洪中迅速枯萎，她們的鱗片褪成發黃的糖紙，上麵全是我幼年歪扭的字跡：顧昭別哭。看到這些糖紙，我的淚水奪眶而出，那些被遺忘的童年回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我接住你了。”真正的顧昭擦去我睫毛上的血晶，他的體溫正在急速流逝。他引導我的手按進自己腹部槍傷，掏出一枚被血肉包裹的芯片：“這是副人格的初始代碼...毀掉它...”
    林沫沫的尖叫從四麵八方傳來，充滿了憤怒與不甘。虎鯨馱著迅速老去的她沉入水底，黑暗漸漸將她吞噬。在意識消散前，我咬碎藏在智齒裏的記憶膠囊，草莓香精混合著顧昭的血灌入喉管。
    七歲那年的星空下，燒傷的小男孩將糖紙折成婚戒戴在我指間。培養液玻璃倒映著我們依偎的身影，遠處穿白大褂的林沫沫正往觀察日誌上寫：實驗體9027與9028產生危險共情。
    那是我們故事的開始，也是命運齒輪轉動的起點。而現在，一切都將結束。我握緊手中的芯片，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它捏碎。隨著芯片的粉碎，世界仿佛也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但在黑暗中，我仿佛看到了未來的曙光，那是我和顧昭在另一個世界裏，手牽手走在陽光下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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