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 運籌帷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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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靖“啊”的一聲,連忙問道:“二師父,消息確實麽?”
朱聰道:“不錯,後來我親自去探過,確是那奸賊無疑的了。趙洵曾經勸過我們幾次,說是完顏洪烈久病纏綿,形銷骨立,已然不久於人世,請我們不必再和一個病重老人為難,大家聽了也覺下不去手,便隻索罷了。”
郭靖嘿然不語。
大仇人終於斃命,可以說一塊心事已了,雖然可惜未能手刃仇敵,但想想完顏洪烈最後的日子也未必好過,倒是病痛折磨替自己出了這口氣。
朱聰續道:“……閑居汴梁之時,榮王便請我赴桃源縣一行,拜見一燈大師,並交上一封書信……”
這時一燈說道:“阿彌陀佛,下麵的事情,就讓老衲來說罷。”
朱聰忙道:“正是,還請大師明示。”
一燈不即解釋,卻轉向歐陽鋒,說道:
“歐陽居士,當日趙居士送來的這封書信其實與你有關,或者說與你修行的那門‘陰陽逆轉’功法有關,你可想聽麽?”
歐陽鋒心中一凜,喝道:
“段皇爺,我敬你身份武功,不想指你虛言妄議。我修行的明明是九陰真經!”
一燈長眉軒起,臉上流露出幾分悲天憫人之色,道:
“阿彌陀佛,看來歐陽居士墮人算中尚不自知。我隻問你,最近半年來,你是否覺得陽維諸脈經氣失調,溶溶不能自收,又有足少陰幽門、肓俞二穴,每日醜申二時如有萬針攢刺?此時症候或許並不明顯,但以歐陽居士之能,當不至於察覺不到。”
此言一出,登時在歐陽鋒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隻因一燈恰好說出了他心中的隱痛!近些時日來,他身上這些毛病實是時有發作,就算還不太明顯,可也成了他的一大心病。這次他到華山來,論劍是一方麵,而麵見趙洵打聽那部“九陰真經”的虛實以便查驗自身狀況才是更重要的一方麵。
歐陽鋒畢竟城府極深,麵上不露異色,道:“哦,這倒奇了,我身上有什麽異狀,如何會被段皇爺知曉?”
一燈緩緩地道:
“這都是趙居士告訴老衲的。他在信上說,若是歐陽居士能在華山論劍中打敗老頑童而絲毫不顯異狀,那這些話就當是他沒說,隻須恭喜歐陽居士神功大成即可,否則就要向歐陽居士問一句話:你在運功傷敵之後,會否覺得心中欲念大盛難以自製?若是任由這等情勢發展下去,歐陽居士必有一日難逃功力反噬,走火入魔之厄。老衲並未親見你與周師兄交手的情狀,但是方才在山下時,老衲便聽到歐陽居士的笑聲中魔念叢生,隻怕是已然……”說到這裏搖頭止住,似不忍言。
這下子不要說是歐陽鋒了,旁聽眾人無不相信趙洵這番話恰好說中了歐陽鋒的武功弊病所在,怪不得方才他的臉色怪異還咳嗽連連,甚至看著黃蓉的神情也是大不對頭,想必那時他正在努力控製自己的情感欲念才致如此。
黃蓉一下子羞紅了臉,躲在郭靖身後不願出來,低聲咕噥道:“真是有其侄必有其叔!”
歐陽鋒緘口不言,好一會方道:“趙洵寫下這封信,就是為了讓皇爺過來嘲弄我的麽?”
一燈微笑道:“歐陽居士不必錯會其意。承蒙趙居士抬愛,他覺得讓老衲過來向歐陽居士說破這一節最為妥當,並且日後還須由老衲與歐陽居士共同參詳破解那門‘陰陽逆轉’功法的隱患……”
歐陽鋒一喜,麵色大為和緩,追問一句:“確有破解之道麽?”
一燈點了點頭:“趙居士隨信還附上了一門‘乾坤大挪移’功法,說是由此入手,應當可以找到破解之道,至不濟也能暫時緩解壓製歐陽居士身上的苦楚。”
歐陽鋒聽了大怒:“這卻不是消遣老夫!剛練成一門陰陽逆轉之法就有這許多禍患,又要去練什麽乾坤挪移之法!誰知道幾時方能練成,又能否真有效驗!”
一燈的臉色變得有點古怪,道:“若是歐陽居士不願,那就隻有一條路徑可走……”
歐陽鋒忙問:“如何?”
停了片刻,一燈開口吐出兩個字:“去勢。”
聽到一燈這般說,洪黃等人無不莞爾,情知歐陽鋒是不會走這條路的了。
若是這兩個字從洪七公或是黃藥師嘴裏說出來,歐陽鋒便是拚著受那走火入魔之厄也不會與他們善罷甘休,但從南帝嘴裏出來卻又不同,而且一燈是出家之人,那自是絲毫沒有嘲笑之意了。
低頭熟思良久,歐陽鋒終於長歎一聲,伸手道:“將功法拿來罷!”
一燈從懷中取出一簿絹書,展開遞給歐陽鋒。
那簿絹書上記載著“乾坤大挪移”第一至第三層的心法,正如趙洵所說,由於乾坤大挪移其理是首先激發自身潛力,然後進行牽引挪移,正好可以緩解消耗歐陽鋒修行陰陽逆轉之法時所積累的大量陰陽不調之氣,同時予以轉移釋放。至於能否徹底解決歐陽鋒體內的隱疾,那還暫時不在趙洵的考慮之列。
乾坤大挪移心法極其精微奧妙,歐陽鋒一看之下登時便陷入進去,此時他功力雖高卻還沒達到後世張無忌九陽神功的高度,故此修成第一層心法對他來說並不為難,但是後麵兩層心法就要耗費大量時間了。
當此之時,歐陽鋒記掛著身上傷病,自然無心繼續論劍,和一燈商量片刻,二人便與洪黃等人辭別,先行下山而去。
自此之後,歐陽鋒便與一燈常年在桃源縣大瀑布附近做了一對鄰居,隻有在大西金國有重大事情之時方才應楊康之邀回國一行。周伯通及洪黃等人也會偶爾至此一遊,與一燈聚談數日方散。
二人下山之後,黃藥師看著他們的背影,忽然輕聲一歎道:“我們也不必等了,趙世侄是不會來了。”
洪七公問道:“藥兄如何知道?”
黃藥師指著歐陽鋒道:“以歐陽鋒此時武功,打敗我等幾人應當不難,但他的功法卻是那人所授。能將西毒引入彀中而不自知,還將他練功之後的症狀顯兆推測得若合符節,則必有高出西毒的武功方可。到了此時,七兄還看不出來論劍的結果麽?”
洪七公一想正是此理,不由撚須大笑起來。
中原武林,武功最高之位竟由大宋未來皇帝奪得,凡大宋之民聞之,豈無欽仰慕效之意?
尚武精神之肇,民風教化之功,於今始焉!
……
遠離華山萬裏之外。
室內綺羅淩亂,脂香四溢,隻是那一陣激情已經漸漸歸於平靜。
半晌過後,寂靜之中響起了趙洵的聲音:
“我方才想起來一件事,如今才算明白過來。”
元哥慵懶的聲音道:
“你想起了何事?”
趙洵輕輕一笑,道:
“你還記得嗎,當日在舟山府慶雲客店,七公來回看著你我,隨後神情怪異地點了點頭?現在我才明白,原來他是在查看我是否與你結成魚水之歡,看你是否還是童貞之體。”
元哥“嚶嚀”一聲,縱然早便與趙洵結成了夫妻,仍覺羞不可抑,將臉埋在趙洵懷中,道:“
“他老人家怎麽會想起這種事?”
趙洵在她的鼻子上輕輕一點,道:
“那時你我年紀幼小,七公自是怕我沉溺於你的美色不能自拔,年幼傷身不說,還要誤了國家大事。還好本王乃是一個坐懷不亂的正人君子,沒有被你勾引到。”
元哥紅著臉道:
“你最不是好人了,還說什麽正人君子。”
這句話本是以平常口吻說出,但在當前語境下卻充滿了別樣的誘惑意味。
趙洵調侃道:
“那就不做好人了,我們再來壞上一回如何?”
元哥哎呀一聲推開他的手:
“莫愁和霏紓妹妹還在外麵呢,等下再被她們說笑。”
趙洵也隨著起身,笑道:
“我們就說正在閉門勤練書法,另外再好好探究一下‘聞’字的幾種寫法!”
元哥噗嗤一笑,想起當日與趙洵在嘉興鄉下重逢的那一幕,當一曲熟悉的潯陽夜月在窗外響起,彼時自己整個人都如同化入春江……後來當趙洵問起元哥何以識破汪天賜實乃趙洵時,元哥才告訴他是在桃花島上看到了那一張黃藥師珍藏版廣聞博報,其中那個大大的“聞”字乃是宋朝榮王趙洵親筆所書,而此前趙洵在舟山府慶雲客店招洪七公相見時,也在“七公如聞”幾個字當中寫下了同樣的一個“聞”字。
字體架構可以偽裝,筆意風骨卻絕難更改,在元哥眼中看來,這就宛如是同一個人站在自己麵前,再加上她還幫著趙洵謄寫修改了幾百張揭貼,對那個醜陋的聞字實在是太熟悉了!她一直跟在趙洵身邊,把親身遇到的那一係列事情湊合在一起,聰明如她又如何猜不出趙洵的真實身份?
這時忽從外麵傳來幾聲呼喊:
“看到了,看到了,就是那裏……元哥妹妹快來看啊,我們已經到了!”
趙洵開門出外,迎麵是一片碧藍壯闊大海,許多海鳥圍繞著白色船帆飛旋鳴叫。
原來趙洵帶著三姝,正乘坐廣州黃興記的一艘商業巨輪在海上出遊。
前方不辨距離遠近,顯露出一座巨型海港的隱約輪廓,無數麵風帆進進出出,在海麵上航行起伏。
這裏就是康斯坦丁海港,長途旅行的第一站。
在這裏,他們將以來自東方的遊客身份,參觀遊覽這座連接歐亞大陸的橋梁城市,隨後一路往西往北,在歐洲大陸遊曆一番,順道考察北金在東歐建國對其它歐洲小國的輻射影響,最後從北金轉道大西金國,與恢複了舊名的國主楊康會晤。
多年以來,趙洵的舞台在東方,眼光卻始終向西投注,現在,他的腳步隨著視野來到了西方世界。
趙洵張開雙臂,迎向背靠船舷而立的李莫愁和呂霏紓。
正是:
風帆青烏漫,雲天碧海寒。
莫問人何自,笑麵倚紅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