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仆看著路宗浩有些不舍“夫人，可郎君他……”
    “回府！”
    路夫人一時氣憤，甩著袖子便轉身走了。
    家仆不敢抗命，也隻好跟著她浩浩蕩蕩地下山去了。
    路宗浩獨自跪在冰冷的泥裏，淩亂的頭發貼著臉頰，癡癡地盯著空空的手心，仿佛失去了靈魂。
    正在這時，一雙殘破布鞋闖入了他的眼簾。
    他的目光慢慢上移，詫異地發現來人是正默默給他撐著傘的杜賀。
    杜賀彎下腰向他伸出了手“路侍郎，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但莫要讓真正關心你的家人寒了心。”
    路侍郎沒有回答，隻微微將臉別到了一側。
    杜賀也沒再言語，默默地撐傘。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在雨中一動不動，活像兩個倔強的石獅子。
    不遠處的屋簷下。
    蘇翎與郭子維蹲坐在木台階上，各自擦著濕漉漉的頭發，靜靜瞧著杜賀與路宗浩。
    “看來他們倆都喜歡雨。”蘇翎打趣道。
    郭子維輕笑了下“本以為杜賀已經夠強了，沒想到天外有天。也不怪他們會看上同一人。”
    兩人同時樂了樂，但馬上就意識到他倆亦是如此，又不約而同地閉上了嘴。
    雨水啪嗒啪嗒地砸在屋簷上，在此刻顯得格外響亮。
    沉默片刻後。
    “蘇翎，你會是個好官的。”郭子維率先打破僵局。
    “多謝子維兄。”蘇翎輕笑地答道，忍不住撇了撇郭子維正仔仔細細來回擦拭著的紅豆墜子，“那是在萬寶閣，傾城得的那一對吧？”
    郭子維嘴角微揚，擦拭的動作也更加賣力，發出了玉石摩擦的咯吱聲。
    “啊，是啊。聽聞京師隻有這一對。”說著，他突然把那墜子從腰間卸了下來，提在了兩人之間，略帶著些炫耀道，“真沒想到，浸了些雨這色彩反倒更鮮亮了！還怪好看的！”
    蘇翎看穿了郭子維的小心思，心領神會地笑了笑。
    頓了頓，他表情突然變得嚴肅“子維兄，有個問題我一直很想知道。”
    “你與傾城早已互通了心意，為何遲遲不成婚啊？”
    郭子維聽了這話，指尖微微一僵，但很快便又回過了神。
    他將巾帕蒙在了頭上，故作輕鬆地答道“我還未與她提這事。若要成婚需得回我家鄉祭祖，我不是京師人，路途遙遠，牙行這邊暫且離不開人，隻得日後再議了。”
    “哦哦，原來如此。”
    巾帕下的郭子維，心底暗暗一沉。
    其實自從上次在孔家莊密道中與傾城一吻定情，他便已在心中默默籌劃過成親的事。
    夜深人靜時，偷偷在書房裏寫了好多次下聘書。
    直到……
    水滴啪嗒啪嗒地掉在了他的鞋麵上，他的思緒也漸漸回到了那一晚。
    那晚，他與子高一人抱著個酒壇子，在月下對酌。
    子高打了個酒嗝，突然問道“阿兄啊，你與傾城娘子不是在山寨裏早就拜過堂了麽，為何方才在葉府，你不讓我喚她嫂嫂呢？”
    子維笑得甜蜜“我們在葉府隱瞞了山寨的事。況且那次是強娶，算不得。”
    “等一進宅的事成了，我想正式向葉家長輩提親，明媒正娶傾城過門。”
    聽了這話，子高震驚不已，一下子酒勁兒都醒了。
    “阿兄，你說的明媒正娶，可是要拜堂的那種？”
    “那是自然。”
    “這恐怕不太成吧。”子高表情變得古怪，話也說得吞吞吐吐。
    “此話怎講？”
    郭子維見狀有些疑惑，子高向來爽朗，他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為難。
    郭子高撇嘴道“阿兄，葉氏那邊是何情況我不知。但你若要成親，就定要回郭家莊祭祖。”
    “那郭家莊，你可想再回去？”
    “當年，你寧願帶大家夥兒從郭家莊私逃出來做土匪，都不與你三叔認錯。”
    那些事郭子維自然是不知道的，子高這樣一說，他也對郭家的事產生了好奇。
    以及他們為何做了土匪……
    郭子維順著子高的話說了下去“血濃於水，想回就自然回得去。”
    郭子高聞言，舉起壇子又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臉上也帶上了些喜色“阿兄，這麽多年，你終於想通了！”
    “當年出逃時，你我雖年少，但我也明白，離開郭家莊對你來說是個艱難的決定。”
    “我們生來就是賤命，賣到誰家就是誰家的人，在郭家莊做仆人與在外做土匪並沒有什麽區別，無非就是少挨點打罵。”
    “可你不同，那是你的家。郭家族長是你親三叔，雖然你耶娘走得早，你在郭家莊也還是個主子。”
    “你為了我們淪為土匪頭目，大家心裏其實並不好過。可你出逃是為了我們，我們也沒臉勸你回去。”
    說著，子高又灌了口酒，一身輕鬆“但現在好了，你終於肯回去了！”
    “看來還是嫂嫂的魅力大，哈哈！來，咱們兄弟倆幹上一碗！”
    砰——
    現實與回憶重疊，郭子維也隨之驚醒過來。
    隻見一海碗正好碎在了他麵前，而一旁的子高正把手裏剛熬好的薑湯交到了蘇翎手上。
    “當家的你也太不小心了。這碗先給蘇郎君，等著，我再去給你舀一碗。”
    另一邊，孫神醫府上。
    清歡淋了雨發起了熱，正躺在被子裏說著胡話。
    傾城守著藥爐，仔細地搖著蒲扇，神色凝重。
    孫神醫見她這樣子，故意笑嗬嗬地與阿蘭打趣道“久病成醫，瞧瞧，咱們的葉掌櫃已經會自己抓藥煎了！連藥爐在哪都了如指掌。”
    阿蘭笑得如銀鈴般清脆，可傾城卻隻微微咧了咧嘴，笑得很苦。
    孫神醫向阿蘭揚了揚手，阿蘭便識趣地出了門。
    小老頭搬了個小板凳，乖巧地也坐到了藥爐旁，捋著胡子道“說說吧，你們姊妹兩個一個淋雨暈倒，一個愁眉不展。這又是怎麽了？”
    藥爐的火烤得傾城的臉頰紅紅的，在看到孫神醫關切的神情後，堅強了一晚的她，再也抑製不住委屈，崩潰大哭起來。
    “小老頭！”傾城紅著眼睛一頭紮進孫神醫懷裏，像個犯了錯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我不是個好阿姐，我沒保護好她！她說她不恨我……都是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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