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在產房外吵吵嚷嚷，男人的哀求聲，老婦人的嚷嚷聲，還有產婦的呼痛聲。
    小護士看不下去了，氣憤道：“你這是要她的命，你還是人嗎？”
    老婦人大嗓門吵嚷：“你是人，你免費給她治啊，別收錢啊。”
    老婦人借勢撒潑，呼天搶地：
    “來人啊，醫院殺人了，要逼死我們老百姓啊，我兒媳婦要不行了，都到醫院了，醫院不搶救啊，我們小老百姓，麵朝黃土背朝天，哪有錢治病啊，他們就眼睜睜的看著人活活疼死啊。”
    “都新中國了，毛主席都說人民當家做主啊，你們醫院不是人啊！”
    老婦人扯著大旗撒潑，氣得小護士渾身發抖。
    產婦疼的出氣多進氣少，男人急得團團轉，不知如何是好。
    付嘉鳴擰眉喊一句：“別吵了。”
    老婦人看過來，見他一身筆挺的軍裝，瞬間唬住，過了一瞬才撲過來，哭道：
    “領導，人民的好領導，你可得為我們貧苦農民做主啊。”
    付嘉鳴後退一步，冷聲問：“娶兒媳婦給彩禮了嗎？”
    老婦人一聽來了精神，拍大腿哭訴道：
    “給了，兒媳婦娘家心腸黑啊，賣女兒賣了五塊錢啊，娶她回來，我們掏空了家底，哪有錢治病啊。”
    付嘉鳴神情冷淡：
    “生孩子三塊錢，你交錢，兒媳婦還在，肚裏的孫子也能保住。你不交錢，一屍兩命，孫子沒了，還得花五塊錢再娶個兒媳婦。”
    老婦人一愣，哭聲也停了。
    她沒想一屍兩命，她想要孫子的，死活不交錢，是想讓兒媳婦再挺挺，萬一能生呢，去啥醫院，哪有那麽嬌氣。
    老婦人猶豫，她不信會一屍兩命。
    護士驚呼聲傳來：“產婦暈過去了，她不行了，再不快點，來不及了。”
    “媳婦，媳婦。”男人趴在產婦身上哭：
    “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我不活了，我下去陪你。”
    王桂花不忍心，插嘴道：“看她肚子尖尖，是個男孩。”
    老婦人聽到是男孩，心中再次動搖。
    付嘉鳴威嚇道：“你兒子兒媳掙的工分，都交到你手裏了，兒媳難產，你卻扣下錢不給，若是一屍兩命，我們就去婦聯舉報你，你以後等著關牛棚吧。”
    老婦人心中一緊，關牛棚她知道，那些下放的右派，好多就關在他們村的牛棚裏。
    這麽冷的天，會凍死人的。
    她不能關牛棚啊。
    見付嘉鳴神情冷冷，不像騙人，老婦人哆嗦著解開褲袋，掏了好一會，從裏麵掏出皺巴巴的幾塊錢。
    咬牙道：“給你，黑心肝的，保我孫子。”
    手卻沒鬆，死死攥著幾塊錢。
    這破醫院，就是搶錢。
    心疼的慌，小小孩子，能值三塊錢嗎？
    她們那時候，哪有治病的，小孩子能活就活，活不了就再生，總能生出健康的孫子。
    護士一把搶過錢，快跑而去，幫他們交錢，招呼人過來抬產婦進產房。
    走廊終於安靜了。
    付嘉鳴在產房外眼巴巴往裏望，曉曉進去半個小時了，還沒出來，他本就擔心，看了一場難產鬧劇，心更慌。
    他差點親眼見證活活疼死的例子。
    產房門打開，他一步邁過去。
    護士喊：“王小丫家屬，王小丫家屬。”
    付嘉鳴：“護士，我媳婦咋樣了？”
    護士看他：“你是王小丫家屬嗎？產婦難產，保大保小，快簽字。”
    “保大，保大，快搶救。”
    付嘉鳴飛快簽字，他滿腦子隻聽到一句保大保小。
    剛剛那男人蹲牆角哭呢，護士喊了半天都沒聽到。
    老婦人花了三塊錢，心疼的慌，死死盯著產房，今日必須見到她孫子，孫子若是不能平安出生，她定讓醫院退錢。
    聽到護士喊人，她過來問：
    “誰？剛剛是不是喊王小丫，保孫子，保我孫子。”
    護士看向付嘉鳴，你倆誰是王小丫家屬？
    付嘉鳴終於聽清了，尷尬，聽差了，同時鬆了口氣，不是曉曉就好。
    “護士，寧曉曉在裏麵，怎麽樣了？”
    護士白眼：“你別搗亂，我叫王小丫家屬呢。”
    老婦人慌忙道：“我是王小丫婆婆，保我孫子，快點，保孫子。”
    付嘉鳴擰眉，走去牆邊，把躲那哭的男人薅過來：
    “你媳婦難產，保大保小？”
    男人哭的一噎，冒出個大鼻涕泡，慌亂無神道：“都要，都得保。”
    護士那邊催著，讓他們快點。
    老婦人一直喊保小，男人一直哭，都要。
    護士讓他們按手印，老婦人過去就要按，男人還在哭。
    付嘉鳴心中冒火，踢男人道：“是不是個男人？媳婦要不要了？”
    男人哭聲一停，哽咽道：“要，要我媳婦。”
    老婦人瞪他一眼：“你敢？要孫子！”
    男人縮縮脖子，又不吱聲了，隻低頭哭。
    老婦人抓著兒子的手上前按手印，眼看一個人的生死就要決定了。
    付嘉鳴攔下來道：“保大，剛剛的三塊錢我給你出。”
    曉曉也在裏麵，他物傷其類，希望那個可憐的產婦能活下來，他多管閑事一次，就當給曉曉祈福了。
    老婦人猶豫了。
    付嘉鳴：“兒媳婦在，以後要多少個孫子都有。”
    老婦人一聽，是這麽回事，重點是三塊錢回來了。
    她心動了，一時不好意思改口，撇嘴道：“我不管了，二孬子，你按手印吧。”
    男人哭的眼淚鼻涕糊了一手，懵懵的按了手印。
    付嘉鳴給他的三塊錢，被母親搶走了，也沒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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