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進來，老婦人尖酸道：“折騰這麽久，生個賠錢貨，一家子陪你折騰一天一夜，白忙。”
    男人拉著媳婦的手，低著頭不說話。
    王小丫虛弱的眼睛都睜不開，麵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
    付嘉鳴擰眉道：“小點聲，吵著我媳婦休息了。”
    老婦人看著付嘉鳴一身筆挺軍裝，撇撇嘴，沒敢吱聲。
    壓低聲音，衝著兒子兒媳喝道：
    “還賴在這幹啥，趕緊回家，住醫院不花錢啊？家裏一堆活呢，回去趕緊下地掙工分，生個賠錢貨，耽誤兩日工了。”
    男人一臉為難，他媳婦的樣子，奄奄一息，哪能回家。
    護士看不過眼，接話道：“產後住院觀察一天，不花錢。”
    老婦人聽到不花錢，沒再催促。
    多住一天，不花錢，不住白不住。
    兒媳多住一天醫院，多養一天，養好身子，好繼續生孫子。
    她轉身出屋，衝兒子道：“我先回去了，你們明天早點回家，得下地掙工分呢。”
    男人張張嘴，想說能不能給媳婦送點吃的過來，想想又咽了回去。
    想也知道，提了，隻會招來一頓罵。
    母親又會提賠錢貨。
    老婦人走了，寧曉曉也醒了。
    付嘉鳴：“人走了，要不要再睡會？”
    寧曉曉搖頭，坐起來，醒了就睡不著了，“我想喝水。”
    “好。”付嘉鳴拿上水壺去打熱水，裏麵加了一勺紅糖，給她衝紅糖水喝。
    紅糖的香氣縈繞在病房，喝到嘴裏，甜滋滋的。
    寧曉曉喝上一口瞬身暖洋洋的，“好喝。”
    沒一會，王桂花回來了，手裏拎著保溫飯盒，問他們：“沒睡一會嗎？餓不餓？”
    寧曉曉：“剛睡醒，還好，不太餓。”
    王桂花見她不餓，隻打開了付嘉鳴的飯盒，曉曉不餓，等會吃也行。
    嘉鳴折騰一天了，都沒吃上飯。
    寧曉曉聞到飯菜的香氣，瞬間餓了，盯著飯菜，眸子亮晶晶。
    王桂花：“你不能吃，你的在那呢。”說著把飯盒和筷子遞給付嘉鳴。
    寧曉曉眼巴巴看著。
    付嘉鳴端著飯，又蓋上了，“我等你一塊吃。”
    寧曉曉怕他餓著，移回目光，看向自己飯盒，“你吃吧，我也現在吃。”
    寧曉曉的是白米粥，清蒸雞蛋羹，沒油沒鹽。
    付嘉鳴怕她饞，端著飯盒，躲遠點，問王桂花：
    “媽，你吃了嗎？”
    王桂花：“你快吃吧，我在家吃完來的。”
    嘉鳴這孩子，每次吃東西，都問問她吃沒吃，生怕她吃不著。
    王桂花給曉曉剝雞蛋，生孩子就得多吃雞蛋，多喝紅糖水，身子養的快。
    “過幾天，媽給你熬雞湯喝。”
    付嘉鳴幾口吃完：“明天回去，我去買雞，咱們一天燉一隻，好好補補。”
    王桂花笑了：“想什麽呢？頭幾天不能吃太好，容易堵奶。”
    付嘉鳴：原來這樣。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還好媽在這。”
    還好媽媽來了，不然他很可能照顧不好，讓曉曉和孩子多遭罪。
    飯菜的香氣，彌漫開來。
    隔壁床產婦虛弱的半睜眼睛，咽咽口水。
    濃濃的香氣，饞的人流口水。
    身體一點力氣都沒有，生了一天一夜，餓的前胸貼後背。
    她努力吸吸鼻子，多聞聞也是好的。
    男人激動道：“小丫，你醒了，我，我去給你打水喝。”
    多喝水，說不定能充饑。
    當初饑荒的時候，他就是多喝水。
    男人興奮的往外跑，一路打聽，終於到了熱水處。
    看著熱水，傻眼了。
    他沒有碗，咋接水啊？
    男人尷尬回來，低著頭不好意思看媳婦。
    隔壁床有碗，可他不好意思開口借，人家一家子吃的好穿的好，看著和他們不一樣，怕人家嫌棄他們髒。
    王桂花見隔壁姑娘醒了，關心道：“閨女，身子咋樣了？”
    王小丫虛弱笑笑，說話都費勁。
    王桂花看向男人：“這有碗，給你媳婦接點熱水喝，剛生完，得多喝水。”
    寧曉曉跟著心酸，女人都不容易：
    “這有紅糖，給你媳婦加一勺。”
    男人聽著暖心話，眼圈都紅了，連聲道謝。
    難熬的一天一夜，這是他聽過最動聽的話，陌生人，比家人對他們還好。
    笨嘴拙舌的他，除了謝謝，隻想到一句：
    “你們都是好人。”
    男人端著碗去打水，望著王桂花給他加的滿滿一勺紅糖，淚眼婆娑。
    王小丫終於喝到了水，甜甜的，嘴裏甜，心裏更甜。
    一碗珍貴的紅糖水，猶如甘泉，滋潤著她幹涸的心靈。
    一口下肚，渾身舒暢。
    一碗見底，身子終於恢複了一點力氣。
    她從未想過，她生孩子能喝到紅糖水，真甜。
    她最大的福氣，是遇上個好病友。
    喝完，男人把碗端去水房，刷了七八遍，刷的幹幹淨淨還回來。
    王桂花接過碗，又給盛了一碗粥，塞個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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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嫌棄，保溫飯盒裏的沒動過，都是用碗盛著吃的，喂你媳婦吃一碗，生了孩子都餓。”
    男人激動的語無倫次：“不，不嫌棄，不是，謝謝，謝謝。”
    別說沒動過，就是人家喝剩的，願意給他們一碗，他都不會嫌棄。
    男人小心翼翼捧著碗，回來喂媳婦。
    兩口子，眼淚吧嗒吧嗒的掉。
    王小丫的粥，是就著眼淚一塊喝的。
    他們遇上好人了，比家人還好。
    家裏都不會給她送一碗粥喝，別說白米粥了，就是玉米碴子，她都不可能喝上一碗。
    要想吃飯，隻能等明日回家。
    她知道，她男人身上沒錢沒票，去食堂也打不來一碗粥。
    王小丫小口小口的吃，仿佛吃著珍饈美味，鼻子一吸一吸的，哭聲微弱。
    那是感動的淚水。
    王桂花安慰：“別哭，以後日子會越過越好的，誰都有難的時候，前兩年鬧饑荒，我們一家子差點餓死，現在不也熬過來了。”
    小兩口重重點頭。
    他們沒想到，大娘一家還有這麽難的時候。
    聊開了才發現，大家都是鄉下出身，小兩口沒那麽拘謹了。
    王小丫吃了飯，擦幹眼淚，虛弱看向王桂花，羨慕道：
    “大娘，您對兒媳婦真好。”
    隔壁床的姑娘真有福氣，生孩子，婆婆細心照顧，飯送到跟前，雞蛋都幫她剝好蛋殼。
    王桂花笑道：“這是我閨女和女婿。”
    王小丫一愣，尷尬道：“是我誤會了。”
    這年頭，親媽過來照顧的很少，不怪她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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