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別偷看我啦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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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裏陡然生出來了一種比惱怒更深的恐懼來,頓時惱羞成怒地暴嗬一句“你踏馬算什麽東西?!還不讓我碰?!”,下一刻拳頭就往施亭玉臉上砸。
    在他剛剛要抬起拳頭時,青年就眼底一凜,要躲開是極輕鬆的事,但是他卻硬生生地挨了一拳,一聲沒吭,臉偏向一邊,手握緊玩偶。
    森然燈光之下,青年渾身緊繃,頎長的影子被拉寬,驚心動魄的壓迫感撲麵而來,肌肉蓄勢待發,隱隱顫抖著。
    他其實,早就有了反抗的能力。
    那為什麽一次又一次地挨打?
    施亭玉慢慢回過臉,臉頰微微腫脹,嘴角有一絲血跡,但是他還是沒有表情,陰冷的一個人,眼眸絲毫不放地咬緊了施建南。
    施建南麻痹的大腦意識不到,青年眼裏最後幾絲單薄卻糾纏到痛苦的期冀都化為烏有,最後隻剩下了一副空殼子。
    他想要家人。
    他曾經,無窮渴望著一個家人。
    父親,別人一提到嘴邊就偉岸的父親,在施亭玉眼前時確實高大,落在他身上的拳頭也絲毫不差。
    媽媽找不見了,施亭玉能依靠什麽活?他隻有爸爸了,哪怕爸爸給他的隻有唾罵和拳頭,他也依靠著淺淺的、隱秘的期待盼望一個擁抱。
    可是,此刻——
    此刻,什麽也不見了。
    不把絕望的希望寄予在他身上了,因為此時施亭玉唯一物化的柔軟,已經匍匐棲息在朝暈身上。
    他們不相欠了,他們是流著相同混濁血液的陌生人,或者是仇人,在下一次,他可能會毫不留情地捅穿施建南的咽喉。
    施亭玉忽然扯開唇角,傷口處火辣辣的痛意在大腦神經末梢疾馳,卻反而讓他的笑容越來越大,因為笑容而浮現的紋路被冷眼旁觀的燈給照得清晰,像大地表麵的裂痕。
    “爸。”
    他輕飄飄地喊出來了一聲,而後沒了下文,配上他的表情,詭異至極,簡直就是惡鬼拉人下地獄的招魂咒。
    施建南刹時間覺得渾身發冷,陰森恐怖,暗罵道:“操!真他媽晦氣!”
    他從沙發上起身,拉開房門,狼狽逃竄。
    房門大開,施亭玉走到門口,安靜聽著他下樓的聲音,鋒利漠然的視線落在地板上,而後是髒到看不出字樣的門墊上,正要關上門,卻驟然看見了門墊下露出來的顯眼的小紙條。
    他不知道是什麽,但是人已經開始顫栗。
    斬不斷的血緣,打斷骨頭也連在神經裏。
    他彎下腰,把紙條扯出來,一把關上門,懷裏抱著小熊,哆嗦著手展開皺巴巴的紙條。
    線條僵硬到難看的字歪歪扭扭,透著難以言喻的稚拙——
    “乖兒,周日下午4點,公園書館。”
    這幾個字衝擊著施亭玉的大腦,讓他頭痛欲裂。
    他一把攥緊紙條,力道大到指甲陷進肉裏,本人卻輕飄飄地像灰塵,無力地蹲在地上。
    為什麽又要找他?
    拋棄他,又要找他?
    施亭玉忽然覺得好累,這幾日所未有的累,遇見朝暈之前習以為常的累。
    好些事情摩擦著他的神經,他關了燈,拖著身體陷進床裏,浸在黑夜之中,失焦的瞳孔在黑焦的天花板上黏連。
    他的神誌開始模糊,好不容易得來的開心又被滅了頂。
    身體想要自救,他自發地把手伸進枕頭下麵,把手機拿出來,開機,點開微信,點開八隻小貓的頭像,看著屏幕發呆,手指自顧自地打字——
    “朝暈,我想你了。”
    腦海裏的弦還沒繃直,混亂地纏在一起,但是手已經先一步把消息發出去了。
    ……這個點,她應該也睡了。
    他盯著這六個字看了會兒,中間時不時看一眼時間,在快要兩分鍾的時候,長按這條消息,剛剛想要點撤回,對麵發來了一條消息——
    “下樓下樓,我在去你家樓下的路上呢_”
    心髒猝然緊縮,攥不出水的緊,小小的一顆在心房裏蜷著,讓人上癮的麻痛如蛛絲一般堵滿每一支血管。
    他震顫的胸膛裏,浮現出來了一灘月亮。
    用多麽短的時間從床上爬起來、穿上鞋子、打開門、往樓下衝的,施亭玉都不記得了。
    他的大腦一片虛浮的白,什麽也沒有,隻是拚命地、從未有過地從樓上往下跑,就像是從刀尖跑向刀柄,從刀柄跑向花枝。
    從黑夜裏奔出,抓著懸浮的黑線往後扯,眼睛裏的是藏在朦朧黑夜裏的台階,自己的腿腳,聽到了腳踩在地上的聲音,聽到了自己沉重的呼吸,他聽到了有人在像求救一樣用力地喘息著。
    終於看到了門洞,看到了如雪一般的月色在地上鋪成花海,一粒粒、一顆顆,有些與愛恨愁苦一起紛陳在地表之上,有些則織成了羽衣,攏在了女孩兒身上。
    他看見了。
    看見她在月光下清亮的瞳孔,看到她被模糊的光線描摹得影影綽綽的身子——看見了一陣白蒙蒙的水光,然後才覺得鼻子微酸。
    朝暈身上的衣服穿得鬆鬆垮垮的,頭發也不怎麽整齊,衝著施亭玉傻傻地彎唇一笑,這天地間又生出來了第二個月亮。
    “同桌,你怎麽啦?”她一邊問著,一邊朝像是定格在門洞前的施亭玉走過去。
    越靠近他,他的臉就越發清晰,她是一束柔和的光,把他難言的陣痛都照亮。
    直到徹底看清他的臉時,朝暈忽然定住,鼻息都似乎停了。
    臉邊駭人的淤青,唇角幹涸的血跡,還有——他的麵孔上從來沒有展露過的,輕輕的委屈。
    朝暈心裏忽然就燒起來憤怒的火焰了,這股力道太過強烈,讓她差點站不住腳。
    她穩了穩心神,繼續朝他走過去,最後相對、相視,她突然伸出手,柔軟的指腹碰上傷口,輕聲、悶著情緒問他:“是不是很疼?”
    施亭玉本來沒有感覺的,對於痛苦,他早就麻木了。但是現在,她的指尖倒像是荊棘,戳破了同樣扼住他呼吸的護體,於是,火辣辣的疼痛扯著心尖,一起浩浩蕩蕩地疼痛起來。
    她越是這樣,他難說的委屈就越是濃鬱。
    他也會委屈啊。
    原來,他也會委屈啊。
    他們兩個的視線交匯,像是兩汪天各一方的湖泊在朝對方湧去,當緊密相融時,他們的主體就相愛。
    他哆嗦著唇,說話像委屈的嗚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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