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朗的魚鉤在黑暗中極速下墜，發出金色的光芒呼吸般照亮四周的水流和石壁，這是巨大石獅像的內部，穿行其中如上古妖獸的口腔。
    七丈三尺……七丈八尺……八丈……八丈三尺……
    淩朗感受到一陣眩暈，縱使他煉氣九層的修為，在此深度下依然捉襟見肘，但他心中不免一陣快感。
    “那隻臭蟲，在剛才的爆炸中死去吧！這場比賽……碧睛紅鯉是我的！”
    “嗯？”
    緊繃的神識中，一道更加迅速的金光在他上方呼嘯墜來，水流從兩旁分道，淩朗還未來得及反應，隻聞“乒”的一聲，一隻戰損的魚鉤鬼魅般纏了過來！
    “該死！”
    兩隻魚鉤交纏互撞，在幽深急亂的水流裏發出嗡嗡的光芒，四周攪起的水流瘋狂擴散，撞到石像內壁後又重新回彈回來，兩隻魚鉤就這樣在自己製造的水底風暴中亂舞。
    嗡！
    戰損的魚鉤忽然光芒大盛，身形一轉躲過撞擊，迅速反身鉤住對方，接著猛然用力！
    水麵石柱上的淩朗表情一凝，他的魚鉤不受控製般被頂到一旁的石像內壁，鉤尖在石壁上拉出一道漂亮的碎痕，而後被何子舟的魚鉤穩穩嵌在縫隙中。
    “臭蟲！你還真是狗皮膏藥一樣難纏！剛才的爆炸，識海被震的很舒服吧！”淩朗憤怒的聲音在水麵橫飛。
    岸邊的觀眾掀起一陣喧嘩，此時那半柱香已快燃盡到底，比賽幾乎已經宣告結束，而在黑如鐵幕天影湖水麵上，隻有兩根石柱仍亮著燈光，何子舟與淩朗，成了這場比賽的最後選手！
    此刻場內外所有目光，都在聚集在這兩位的身上。
    “淩朗師兄，脾氣安靜一點，不會吃虧的。”何子舟輕輕開口，嘴角滲著點點血漬，“反正沒有時間了，碧睛紅鯉早就跑得沒影，你我已經沒有機會了。”
    “放屁！碧睛紅鯉屬於我的！這場比賽也屬於我的！”淩朗粗暴開口。
    “我們玩個遊戲吧。”何子舟輕笑一聲，“這天影湖越深，讓人產生幻覺的壓力也就越大，對於修仙者的神識壓迫也就越強，我們……就比誰下潛的更深，誰……最先受不住壓力放棄！如何？”
    “什麽？我沒聽錯吧？這個家夥竟然要挑戰淩朗？”
    “練氣七層的神識挑戰練氣九層的神識，這個家夥從哪來的自信，到底什麽來頭？我怎麽從來沒見過玄武門有這號人物？”
    “要知道淩朗師兄拚盡全力，可媲美築基初期！這小子要自尋死路咯！”
    議論七嘴八舌的在岸邊紛飛，淩朗高傲的抬起頭顱：
    “我憑什麽跟你玩？”
    “那你覺得……你還有的選嗎！”
    何子舟一聲低吼，雙眼驀然錚亮，兩團赤色流光在瞳孔間點點飛舞，穿過黑暈的水域直達對麵，淩朗的眼色一凝！
    混沌黑沉的天影湖水底，戰損的魚鉤卡住淩朗的魚鉤尾部，狠狠一拉，竟拖著一起快速下墜，淩朗頓時一驚，幻覺不可控製地開始侵入識海！
    “該死的……”
    淩朗死死咬著牙關，他猛捶石柱表麵，轟隆隆的聲音震到水底，他抬起頭，模樣逐漸癲狂。
    “臭蟲……我是不會……輸給你的！”
    體內靈力轟然運轉，淩朗大吼一聲，展開練氣九層的全部威力，去生生硬抗來自天影湖底的神識入侵。
    “八丈七尺……九丈……九丈五尺……十丈！”
    “兩人的魚鉤到達了水深十丈！”
    “天呐，這個小子……神識竟然堪比練氣九層！”
    “嗬……”
    淩朗沉悶地吭哧一聲，渾身開始止不住的顫抖，他抬起眼眸，眼白開始攀爬上無數道駭人的血絲，臉色肉眼可見的蒼白下去。
    對麵的何子舟哈哈一笑，猛地咳出大口鮮血：“很舒服吧淩朗師兄，識海被幻覺碾壓的滋味！”
    何子舟忽然大喝，眼角竟滲出兩道鮮豔的血痕：
    “熾種七層……開！”
    “給我繼續下沉！”
    兩道魚鉤閃著明滅的金光，在何子舟搖搖欲墜的神識的操控下，發了瘋一樣拚命下潛。
    十丈七尺……十一丈……十一丈七尺……十二丈！
    “噗嗤！”
    水麵石柱上的兩人同時噴出一口鮮血，不止嘴巴，鼻子……耳朵……甚至眼角，血液如冰涼的水蛭緩緩流出，淩朗“砰”的一聲跪在石柱上，眼神已經開始渙散。
    “淩朗師兄要堅持不住了！再這樣下去識海就要被天影湖的幻覺給碾碎了！那就變成傻子了！”
    “繼續下潛就是找死！這個不知名的小子……為了一場比賽，他瘋了嗎！”
    此時此刻，岸邊龍鳳盤繞的巨大看台上，鄭沅早已停了手中盤著的核桃，目不轉睛地盯著天影湖上的兩道身影，一旁的淩允更是神色張皇。
    “淩長老，以目前的局麵看來，淩朗似乎要敗給這個煉氣七層的小子了。”鄭沅頗有玩味的開口。
    “時間所剩無幾，輸贏還不確定！”淩允焦急地瞄著下方巨大的台香，火圈幾乎快要燒到底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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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難得見到淩長老如此緊張！”
    鄭沅忽然一笑，眼神在望向遠處的何子舟身上時，忽然變得凝重，如自言自語般：“我也好奇……究竟是鹿死誰手……”
    “十二丈八尺……十三丈！十四丈……十四丈七尺！”
    “淩朗師兄快不行了！”
    不知岸邊是誰大叫一聲，一下戳破淩朗岌岌可危的盾牌，他大叫一聲再次吐出鮮血，手臂支撐在石柱上顫抖如幹柴，耳朵已經翁鳴的辨不得任何聲音，隻是他的神識仍附在魚鉤上，已經薄弱的像是蠶絲了。
    “還不放棄嗎！”
    何子舟同樣狀如癲狂，整個五官已被橫流的鮮血填滿，他也看不見聽不著任何東西了，所有感官中，隻剩下神識附著的那隻魚鉤，他的胸腔如紙般呼哧呼哧的翕動，胸膛裏的熾種快要蹦出！”
    “那就……繼續下潛！十……五……丈！！”
    “呃……啊啊！！”
    淩朗仰天大叫，終於抵不住識海的痛楚，水底的那隻魚鉤突然失去光澤，變成廢鐵跌入深淵，他雙膝跪地，身子向後疊仰，口中隻餘嘶嘶的白氣。
    “淩朗……淩朗師兄……認輸了……”
    水麵的另一端，晏楓搖頭歎了口氣，似乎早有預料，將已經準備好的一兜雪銀鱸魚丟了出去，丟到了淩朗的漁網裏。
    淩朗……一百一十一分，合格！
    “時間到！時間到了！金部長！時間到了！”淩允一把握住欄杆，對著空中的金岩大喊。
    金岩沒有理會，他來到長香前，看到隻有滿地銀色的香灰，再沒一絲火圈之後，這才重新升到空中。
    “時間到！比賽結束！”
    “何師弟！你怎麽樣了？”
    周瑤的聲音率先傳到耳朵，何子舟晃了晃沉重的腦袋，感官正慢慢從四周回歸到軀體，但仍舊模糊不清。
    “喂！小何師弟！你不會識海碎掉，變成傻子了吧！”
    接著是雷晃擔憂的聲音，又是這麽不著調的口吻……何子舟暖心一笑，力量正一點一點地爬回肌肉。
    此時岸邊的觀眾一片嘩然，議論聲再次鼎沸到高潮：
    “淩朗師兄……竟然輸了！輸給了一個煉氣七層的小子！”
    “不！隻是神識對決輸了！實際上，比賽輸的人是那個小子！淩朗師兄有晏楓師兄送的魚，可以一百分收場！而那個小子卻什麽都沒有！”
    “對！兩個人都沒有抓到碧睛紅鯉！那小子甚至還把之前的魚都分了，他是零分！”
    “零分？嗬嗬……”
    議論聲落到何子舟的耳朵裏，他跪在地上，雙手抱緊懷中，淩亂的發絲擋住他的眼睛，何子舟不屑地笑了一聲。
    “那我懷中的……是何物？”
    何子舟跪直身板，濕漉漉的長發下，雙瞳裏流出火熱的赤光，懷裏正撲騰著一條肥碩的紅鯉。
    “那……那是……”
    “碧睛紅鯉！”
    何子舟……一百分！
    所有人見到碧睛紅鯉的一刹那，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怎麽會……碧睛紅鯉怎麽會在他的手上！
    淩朗更是不可置信地放大瞳孔，臉上第一次露出震驚。
    “你真以為……我跟你玩這個什麽下潛的蠢遊戲，隻是為了和你叫板？”
    何子舟緩緩站起身，將手中的碧睛紅鯉重新丟入水中，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
    “在你跟幻覺苦苦掙紮的時候，我早就將魚鉤裏滴入的那滴血液取出，與石壁上碧睛紅鯉受傷殘留的血液融合，簽訂了血脈契約！這碧睛紅鯉，在長香燃燒殆盡之前，就已經遊回到我的懷裏了！”
    何子舟伸出手指，對準淩朗，像是三年前的那個晴朗的冬天，淩朗當初麵對自己一樣不屑的語氣。
    他閉上眼睛，仔細嗅了嗅夜色裏水麵的腥氣，然後輕輕一笑：
    “我何子舟……贏了！”
    岸邊的觀眾一片死寂，這隻是第二輪的鬥法比試，就波折的足以讓人拍手叫絕，反轉一個又一個的拍在眾弟子的臉上，他們此時方才漸漸明白：
    “原來這個何子舟……才是本屆鬥法比試的……最強黑馬！”
    ……
    “精彩……”
    此時此刻的看台，何子舟那道不屈的身影，正被一雙蟒蛇般的眼睛死死盯住，鄭沅將後背緩緩靠回蟒椅，手中的核桃重新盤轉起來。
    “叫何子舟是麽……”
    “那就……就決定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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