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淺在馬背上第三次打翻水囊時才覺出不對勁。
    滾燙的額頭蹭過冰涼的牛皮水袋，竟激得渾身泛起雞皮疙瘩。
    她望著灑在沙地上瞬間蒸發的清水，恍惚間感覺呼吸加重，喉嚨裏好似要冒出滾燙的煙氣。
    "今日天氣有些熱，看看狐狸精都熱的在這邊狂吐舌頭了"前方傳來李蓮花含笑的聲音，他牽著馬的指節被烈日灼得發紅，"清淺，前麵有片梭梭林，我們到前邊的樹下躲個陰涼吧......"
    後半句話被塞外狂風卷碎，林清淺努力想聚焦視線，卻見那人青衫下擺突然開出七八重幻影。
    手心韁繩不知不覺鬆開了，她剛要俯身去抓得更牢，整個人突然天旋地轉地栽進沙堆。
    最後聽見的是李蓮花驟然變調的驚呼，以及狐狸精驚慌的汪汪叫聲。
    再睜眼時暮色已染透殘破的茅草屋，林清淺望著頭頂漏風的茅草頂，有些恍惚，她這是怎麽了？
    她環顧四周發現李蓮花和狐狸精都不在，她這是在哪裏呀？林清淺心情有些焦急，直到喉間火燒般的刺痛讓她咳嗽起來。
    林清淺咳得眼眶發酸，忽然聽見茅草堆裏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
    一團金燦燦的毛球頂著夕陽滾進來，胖得像個會移動的糯米糍——狐狸精甩著蓬鬆的大尾巴，嘴裏還歪歪叼著那個癟了一半的牛皮水囊。
    "嗚汪！"狐狸精黑葡萄似的眼睛倏地亮起來，肉爪子啪嗒啪嗒拍在地麵上，沾了沙粒的絨毛在餘暉裏炸成蒲公英。
    它先是圍著人轉了三圈，確認人醒了，然後用涼絲絲的濕鼻子猛蹭林清淺發燙的手心。
    接著將水囊輕輕放進林清淺的懷裏，水囊上還帶著兩排淺淺的牙印。
    狐狸精已經人立起來，兩隻前爪拚命扒拉她垂落的衣袖，粉舌頭隨著喘氣聲一顫一顫，活像在說"快喝呀快喝呀"。
    見人沒動靜，幹脆整張毛臉埋進水囊猛拱，圓屁股撅得老高，尾巴尖沾的沙粒簌簌往下掉。
    林清淺被逗得想笑，可剛拎起水囊，狗爪子又急吼吼地按上來。
    胖毛團熱烘烘地窩進她臂彎，仰著脖子監督她小口喝水，每咽一口就發出滿意的"嚶嚶"聲，耳朵尖跟著一抖一抖。
    等囊底終於傳來空氣聲，狐狸精蹦起來，尾巴旋風似的轉成螺旋槳，叼起空水囊就往破木門衝，中途還被自己絆了個趔趄。
    林清淺忽然發現地上歪歪扭扭畫著幾個梅花印——從她身前到門檻來回踩得深深淺淺。
    看得出來狐狸精是真的非常的擔心她，林清淺不由露出淺笑，果然狗狗是人類最好的夥伴，最親密的親人。
    銅鈴叮當撞碎門檻時，林清淺正撐著發顫的手肘要起身。
    柴火劈裏啪啦砸了滿地，青衫挾著沙塵卷到跟前，李蓮花沾著灰燼的掌心懸在她肩頭三寸，硬是沒敢碰。
    "逞強！"李蓮花從牙縫裏擠出這些個字，黃昏在他睫毛上燒出碎金，卻襯得眼尾那抹紅格外紮眼。
    他屈指彈了下少女依舊有些滾燙的額頭，力道卻輕得像拂去一片柳絮，"燒成炭烤鵪鶉了還敢亂動？"
    林清淺被按回草墊時，望見他袖口凝著暗紅的汙漬。
    未出口的詢問被突然覆上額頭的涼意堵住——那人用沾過泉水的手背貼著她，腕間脈搏跳得比她還急。
    "幸好帶了藥丸，不然你再燒下去都要燒成傻子了..."李蓮花從懷裏摸出個藥瓶，正是啟程前，特意備下的可隨身攜帶的藥丸。
    “水囊裏的水已經沒有了，等我重新燒一壺水，到時候配著溫水吞服下去會好些”李蓮花說著去撿起地上散落的柴火，然後放上陶土罐，開始添柴火燒水。
    林清淺縮成隻煮熟的蝦子，她盯著李蓮花繃緊的下頜線，知道李蓮花是有些生氣了，他這會抿著唇線不說話的樣子讓林清淺有些心慌。
    嗯，原本收到信件，她還在思考要怎麽樣才能拖延李蓮花，現在因為自己生病，連借口都不需要找了。
    "我錯了..."尾音打著卷兒往沙啞裏鑽，她揪住對方沾著草屑的袖角晃了晃。燒紅的鼻尖抵上他腕骨，倒真像狐狸精討食時的模樣，"李蓮花，李哥哥，我錯了，我不該逞強，應該難受的時候就趕緊說出來吃藥……"
    李蓮花被碰的渾身一顫，不是，清淺她怎麽能如此學狐狸精一樣向自己撒嬌呢？
    太……太逾越了，太犯規了，也太……可愛了……李蓮花看著林清淺燒紅的臉，趕緊收回自己的手腕，將她的頭托住，推回原位。
    “好好坐著，不許打擾我燒水”他的語氣嚴肅且認真，其實是以此來掩飾自己內心的慌亂。
    狐狸精叼著空水囊從門縫擠進來，歪著腦袋看主人嚴肅著一張臉在燒火，為什麽有種主人正憋著一口氣等找到理由就發泄一下的不妙感呢？
    狐狸精趕緊乖乖跑到林清淺身邊蹲著。
    見水燒好，李蓮花趕緊拿出藥勺舀了一碗熱水，放在一旁放涼。
    狐狸精見主人好像沒之前那麽嚴肅了，就用濕鼻子拱了拱林清淺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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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蓮花回頭看了眼林清淺，發現她有些呆愣。
    "燒傻了？"他伸手要探她耳朵後麵，卻被滾燙的掌心突然包住三根手指。
    林清淺蜷著發紅的指尖，輕輕晃他手背："李哥哥，蓮花哥哥，我真的錯了，你就理理我吧..."話音未落突然劇烈咳嗽，咳得整個人往草墊裏陷，偏還要用霧蒙蒙的眼睛偷瞄他神色。
    李蓮花氣極反笑，屈指又要彈她額頭，卻見那燒得嫣紅的眼皮倏地緊閉，長睫顫得像風裏蝴蝶。
    終是歎了口氣，將人裹進帶著烈日餘溫的外袍："以後再不能逞強了，有哪裏難受一定要馬上說出來！哪怕隻是輕微的不舒服，也要立馬吃藥，這樣還能提前預防，不會發展成更嚴重的情況！"
    林清淺點頭如搗蒜，乖乖的看著李蓮花用手做扇子，試圖讓碗裏的熱水降溫。
    狐狸精見自家的主人不再嚴肅著一張臉，趕緊撲到林清淺的懷裏，歡快地搖了搖自己的尾巴，好似在說還是你厲害呀，一下子就把主人哄好了。
    一人一狗親密的窩在一起，李蓮花看了不由暗自鬆了口氣，人還如此精神，這樣看來應該是沒什麽大事了，剛才從馬上栽倒下來，可是把他嚇壞了！
    見碗裏的熱水，已經變成溫水，李蓮花俯身伸手從林清淺的懷裏抱出狐狸精。
    他低頭的那一刹那，林清淺好似看到了銀白的發根，是她燒迷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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