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在林清淺的鞋尖炸成碎片。
    當她撞進那個浸著藥香的懷抱時，陶勺落進粥鍋濺起滾燙的星子。
    李蓮花被撞得後退半步，林清淺的指甲幾乎要掐進他脊背，仿佛這樣就能把即將羽化的人釘在塵世。
    "清淺..."他歎息般的輕笑震得她耳膜生疼，他未變的溫柔尾音裏，銀發正從她指縫間不斷流走。
    林清淺把臉埋進他頸窩，嚐到晨露混著忍冬的氣息，李蓮花……
    蒸汽在兩人之間織就霧綃，李蓮花垂落的手掌終是輕輕落在她顫抖的脊背。
    “怎麽了，清淺？”李蓮花幹燥溫暖的掌心此刻在她背部的安撫，林清淺卻覺得胸腔裏溢滿暴烈的悲傷。
    "你……是不是又欺騙我？或是隱瞞我？"她哽咽著咬住他肩頭的外衣。
    “什麽？”李蓮花有些不解，為什麽她突然說出這樣的話？
    林清淺揪過李蓮花背後的一縷銀白發絲給李蓮花看。
    林清淺的指尖還勾著那縷發絲，晨光從茅草屋縫隙斜切進來，給銀白發梢鍍上一層冷冽的碎芒。
    李蓮花盯著那抹刺眼的白，喉間突然泛起苦澀。
    他本能地想後退半步，卻因為被林清淺牢牢抱著，無法動彈，"這是......"尾音懸在驟然緊繃的空氣中，像繃到極致的琴弦。
    林清淺眼眸緊緊的盯著李蓮花的瞳孔，她的瞳孔裏映出他驟然收縮的瞳孔。
    李蓮花的白發不是從發尾漸染，而是從發根新生出的銀白，如同初雪覆上墨色鬆枝。
    李蓮花指尖無意識撚動發絲時，觸感竟比往日更細滑冰冷——劉大夫給的烏發藥丸，怕是月前就該換了，結果自己因為忙碌忘記了，好了，現在暴露了。
    "李蓮花，你答應過我的，你不能再撒謊，不能再對我有所隱瞞！”林清淺踮腳湊近，溫熱的呼吸拂過他麵頰，李蓮花卻覺得這呼吸裏帶著肅殺的氣息。
    他明白自己要是不好好的，老老實實的回答林清淺的問話，恐怕真的會惹她生氣。
    “我不是有意隱瞞的，清淺，我錯了，我隻是不想你為我擔心”
    李蓮花長睫低垂時，眸中浮起粼粼春水般的碎光。
    那縷垂落的銀發掃過微紅的眼尾，在晨光裏晃出令人心顫的漣漪。
    “你……”林清淺不由呼吸一窒。
    "當真知錯了..."他眼神對上林清淺的瞬間，琥珀色瞳孔映著霞光輕輕一顫，竟似被雨水打濕的蓮瓣，"清淺，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林清淺被那汪著水色的眸子勾住心神，這才發現他左眼睫毛上纏著幾根銀絲。
    她的手不由放開了李蓮花的身體，往後退了幾步，心跳聲此時卻如擂鼓般在她耳邊炸響。
    李蓮花見人退開，反而傾身逼近，霜雪長發隨著動作滑過她手腕，連帶那浸著霧氣的眸光也漫上來。
    林清淺感覺自己的呼吸都不受自己的控製，開始漸漸加重。
    李蓮花見林清淺臉上的表情不是剛才那般嚴肅，緊繃的心神不由緩了下，接著他的眼尾倏地垂下，在瓷白肌膚上投出脆弱陰影，"你這是不肯原諒我，嫌棄我了？"
    李蓮花手指曲起卷起一縷散落在胸前的白發，露出有些嘲弄受傷的表情。
    “不是，我沒有嫌棄你，我……”這個模樣的李蓮花，林清淺隻有緊緊的扣緊自己的衣擺，才能勉強自己不暴露自己內心突如其來的洶湧衝動。
    她……艱難地想要轉移視線，心髒實在有些受不住了！
    李蓮花眼見著林清淺表情越發鬆動，他突然屈指在自己的唇邊，輕輕的咳了幾下，寬大的衣袖滑落，露出一截伶仃腕骨，在晨光下泛著冷玉般的光澤。
    “你，你怎麽了？怎麽突然咳起來？”林清淺幫忙去扶他肩膀，指尖剛觸到微涼的衣料，又像被燙到似的縮回。
    李蓮花卻順勢抓住她一片衣角，抬眸時眼尾泅著薄紅，“別擔心，我就是有些……唉，如果有人不原諒我，我心裏擱著事情，心緒不穩就難免……”
    說著又捂著自己的嘴，輕咳了一下。
    眼睛順勢瞟了一眼在一旁看自己表演的狐狸精。
    狐狸精接收到自家主人的信號，心領神會。
    狐狸精適時發出嗚咽，毛茸茸的爪子搭上林清淺繡鞋。
    林清淺感覺腳上有一股重量壓上來，低頭一看，正好見狐狸精仰著圓腦袋，黑葡萄似的眼睛看看李蓮花又看看自己，發出嗚咽聲好似也在懇求林清淺原諒自家主人，雖然它不知道自家主人犯了什麽錯。
    "你、你們..."林清淺被兩雙相似的可憐眼神夾擊，喉間仿佛堵著團溫熱的雲。
    林清淺的心都在顫抖，太犯規了，簡直太犯規了，她的底線要堅持不住了！可是李蓮花太過分了，每次都是打著為自己好的名頭隱瞞她！這不是好的習慣，她要給他掰正不良習性，讓他以後再也不敢對自己有任何的欺瞞！
    林清淺索性閉上眼睛不看一人一狗。
    “我說過你不能對我有任何的欺瞞，但是你……”
    李蓮花見林清淺把眼睛都閉上了，知道她肯定是內心已經開始鬆動了，自己一定要乘勝追擊。
    李蓮花握住林清淺的指尖按在自己心口，霜睫輕顫時漏下一線灼人的眸光"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吧，相信我，我對你再沒有任何隱瞞"
    掌心下急促的心跳混著他衣襟間清苦藥香，林清淺其他感官被放大，忽然覺得指尖發麻。
    她忍不住睜開眼睛，撞見李蓮花眼底的真誠，林清淺深吸了口氣，罷了！
    "再有下次..."她猛地抽回手，繡著並蒂蓮的袖口卻纏住李蓮花一縷銀發，"我絕不輕饒！"轉身時緋色羅裙旋開漣漪，卻掩不住發間步搖亂顫，恰似她此刻被那白發謫仙勾亂的心跳。
    “柴火都不夠了，我去撿一些，不然粥都煮不熟了”
    李蓮花看著咕嘟咕嘟正冒泡的雪白的米粥，再看看林清淺那好似慌亂逃開的背影，食指屈起抵在自己的下頜下，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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