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車緩緩駛入曙西省行政學院，輪胎碾過瀝青路麵發出沙沙的聲響。
    林佑透過車窗，望見灰白色的教學樓在夕陽下投下長長的影子，空氣中彌漫著八月末特有的草木清香。
    車門打開的瞬間，熱浪裹挾著蟬鳴聲撲麵而來，
    他拎起行李走下車，皮鞋踩在平整的石板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各位同誌請跟我來。"王部長抬手擦了擦額角的汗，領著眾人朝行政樓走去。
    走廊裏空調冷氣十足，與外麵的熱浪形成鮮明對比。
    辦理入學手續的大廳裏早已擠滿了來自各地的鄉鎮幹部，
    此起彼伏的交談聲和打印機的嗡鳴交織在一起。
    林佑站在隊伍裏，看著牆上懸掛的"實事求是 知行合一"的標語，
    思緒卻不由自主地飄回大溝鄉——這個時候，
    小何不知道在幹什麽，今天又沒有什麽新發現？
    輪到林佑登記時，辦理手續的工作人員推了推眼鏡，目光在他的職務欄上多停留了兩秒：
    "涪平縣大溝鄉鄉長？這次來的大多是書記......"
    話音未落，後麵的人已經催促起來，林佑隻是笑了笑，接過房卡和資料袋退到一旁。
    宿舍是標準的雙人間，木質地板泛著溫潤的光澤，兩張書桌並排靠牆擺放。
    張書記將行李往床上一扔，抹了把臉笑道：
    “林鄉長，沒想到咱倆成室友了！以後要多多相互幫助啊。”
    林佑應了一聲，把洗漱用品放進衛生間，
    窗外的梧桐樹沙沙作響，幾片金黃的葉子飄落下來。
    晚飯時分，食堂裏飄著飯菜的香氣。
    林佑和張書記端著餐盤找了個空位坐下，鄰桌幾個鄉鎮書記熱情地招呼他們加入。"
    "聽說這次培訓要搞課題研討？"有人夾起一塊豆腐問道。
    "可不是，還說要分組調研......"七嘴八舌的討論聲中
    林佑隻是安靜地吃飯，目光卻不自覺地掃過窗外暮色漸濃的學院。
    飯後散步時，晚風已經帶上了幾分涼意。
    幾人沿著林蔭道漫步，路燈次第亮起，在地麵投下斑駁的光影。
    張書記突然停住腳步："林鄉長，我碰見老熟人了，你和他們先回去吧。"
    林佑點點頭，看著張書記快步朝著遠處一棟宿舍樓走去，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宿舍裏，林佑將房門輕輕掩上，金屬門鎖發出細微的哢嗒聲。
    白熾燈在頭頂滋滋作響，在牆麵投下搖晃的光暈，
    他望著屋內兩張並排的床鋪，張書記的床位依舊空著，
    隻有枕頭邊散落的煙盒在燈光下泛著刺目的紅。
    頭頂中央空調吹出冷氣，攪動著悶熱的空氣。
    林佑解開襯衫最上方的紐扣，從行李箱夾層摸出手機。
    通訊錄裏"瑤"字開頭的號碼被反複摩挲得有些模糊，他深吸一口氣，按下撥號鍵。
    "嘟——嘟——"等待音裏夾雜著電流的雜音。
    第三聲鈴響時，電話接通了，熟悉的聲音裹著細微的風聲傳來："佑哥，你到啦。"
    林佑靠在冰涼的窗框上，樓下路燈將梧桐樹影拉長，斑駁地映在玻璃上。
    "嗯，是得。路上順利，大巴開了近五個小時，一切都好，別擔心。"
    掛斷電話後，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撥通了小何的號碼。
    電話剛一接通，小何急促的喘息聲便從聽筒裏傳了出來，
    帶著明顯的緊張："林哥！今天早上你剛走......"
    林佑下意識地握緊了手機，另一隻手不自覺地攥緊了窗簾。
    窗外，行政學院的路燈將樹影投射在玻璃上，隨著夜風搖晃，仿佛無數隻張牙舞爪的手。
    "我正要出門去大坪村找肖村長了解點事，就看見一輛黑色寶馬車猛地刹在鄉政府門口。"
    小何的聲音微微發顫，“車上下來五個人，其中有個黃毛瘦高個，
    脖子上掛著拇指粗的金鏈子，說話帶著外地口音。
    他旁邊站著個鐵塔般的男人，戴著墨鏡，穿件印著鱷魚標誌的名牌短袖，
    小臂上盤著條張牙舞爪的青龍紋身，其他人都畢恭畢敬地叫他龍哥。”
    我上前詢問他們來意，那個黃毛立刻瞪著眼衝我嚷：
    “我們龍哥要見你們孫書記，有重要的事談，還不趕快叫他出來！”
    我看他們個個流裏流氣，態度又這麽囂張，就說書記不在，請他們離開。
    小何頓了頓，聲音裏帶著怒意，"沒想到那黃毛突然暴跳如雷，
    罵道：“你他媽耳朵聾了嗎？勞資讓你去把你們孫書記叫出來，我們龍哥剛才還跟他通過電話！”
    林佑能想象到當時劍拔弩張的場景，指節捏得發白。
    就在這時，孫書記的聲音從樓道那頭傳來：“小何，你去忙吧，這裏有我。”
    我轉身要走，就聽見孫書記陪著笑說：“龍哥，
    你怎麽親自來了，刁縣長不是說你不會來，讓手下來辦就行了？”
    那個龍哥語氣冰冷地說：“怎麽，我來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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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書記尷尬地笑了兩聲，就要帶他們去辦公室。"
    可他一轉頭看見我還沒走，臉色立刻沉了下來，陰陽怪氣地說：
    “小何，該管的你就管，不該管的就別管，做好你自己的事！”
    說完就領著那幫人進了辦公室，還特意把門重重摔上......"
    林佑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往頭頂湧，耳邊嗡嗡作響。
    他強壓下怒火，盡量讓聲音保持平靜："小何，
    你現在立刻把今天的事原原本本寫下來，所有細節都別落下。
    記住，千萬不要打草驚蛇，保護好自己！
    這個龍哥就是偉發公司的負責人江龍，是刁縣長的表弟。
    記住，千萬別輕舉妄動，所有證據都要留好備份。”
    電話那頭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小何堅定地說："放心吧林哥，我都記下來了。"
    而在百裏之外的大溝鄉，孫書記坐在辦公室裏，手指有節奏地敲打著桌麵。
    電話接通的瞬間，他立刻換上諂媚的笑容："刁縣長，江總今天來辦手續很順利......
    不過有件事得向您匯報......"窗外的月光透過百葉窗灑進來，在他臉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紋路。
    電話那頭傳來刁縣長沉穩的聲音：
    "一個副鄉長翻不起風浪，你盯著點。有什麽情況就聯係我。"
    孫書記連連稱是，掛掉電話後，望著辦公桌上"為人民服務"的牌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夜色中的鄉政府大院寂靜無聲，隻有值班室的燈光在黑暗中倔強地亮著，仿佛在等待著什麽。
    林佑放下手機，走到窗前，遠處的教學樓燈火通明，隱約傳來討論聲。
    八月的夜風掠過耳畔，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意。
    他知道，這場學習之旅注定不會平靜，而大溝鄉的暗流，才剛剛開始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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