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石階上的腳步聲像重錘敲在舒瑤耳膜上。
    她後背緊貼著鐵櫃冰涼的鐵皮，能清晰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那聲音與十二年前相府火場裏梁上的金箔摩擦聲重疊，連帶著記憶裏那團裹著毒霧的黑影也跟著翻湧上來。
    "去搜鐵櫃，若有手劄......"
    陰鷙的尾音被穿堂風撕成碎片。
    舒瑤盯著石宇按在她肩頭上的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他另一隻手按在腰間劍柄，火把熄滅後的黑暗裏，她能看見他輪廓緊繃如弦。
    林大人的呼吸聲就在左側，帶著老煙槍特有的微啞，此刻卻輕得像落在雪地上的羽毛。
    "沒人。"另一個聲音響起，"地窖門從外反鎖了，那三個醫正被點了啞穴扔在柴房。"
    靴底金箔摩擦聲漸近。
    舒瑤的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當年火場裏那個俯身翻找什麽的身影突然在眼前清晰起來——玄色錦袍下擺繡著金線鳳尾，每走一步都發出細碎的輕響，和此刻石階上的動靜分毫不差。
    "趙大人。"她在心裏默念這個名字，喉嚨發緊。
    昨日太醫院後巷那個叮囑張醫正"莫要打草驚蛇"的玄衣人，相府火場裏偷走毒方的神秘客，手劄裏提到的"趙閣老外甥"，三條線索在腦內炸成一片光。
    腳步聲在鐵櫃前停住。
    舒瑤聽見金屬刮擦鎖孔的聲音，冷汗順著脊背滑進衣領。
    石宇的手掌突然覆住她後頸，力度不大卻穩如磐石——這是他們約定的"冷靜"暗號。
    她深吸一口氣，舌尖抵住上顎，強迫自己將注意力集中在對方的呼吸頻率上：三短一長，是常年練箭的人才有的吐息節奏。
    "鎖開了。"
    金屬碰撞聲讓舒瑤瞳孔驟縮。
    但下一刻，地窖外突然傳來嘈雜的腳步聲，有人高喊："石將軍到！"
    鐵櫃前的動靜猛地一頓，接著是重物落地的悶響，金箔摩擦聲朝著地窖深處狂奔。
    石宇旋身推開鐵櫃，火把重新亮起時，隻看見後牆通風口垂著半截被扯斷的繩索。
    "追！"石宇抽出佩劍就要衝出去，卻被舒瑤扯住衣袖。
    她蹲下身，指尖蘸了蘸地上未幹的血跡，湊到鼻端輕嗅："曼陀羅花粉。"抬眼時目光如刃，"他在拖延時間，真正的目標不是手劄。"
    林大人翻看著被丟在地上的手劄，喉結滾動："趙閣老的外甥...現任吏部員外郎趙承安，其母是趙閣老庶妹，二十年前隨趙閣老抄家時逃去了西域。"他突然頓住，"舒姑娘，趙承安五年前才回京城，可手劄裏說鳳影"攜毒方潛逃"是在三十年前......"
    "西域有蠱毒傳承。"舒瑤捏緊手劄，紙頁邊緣刺得掌心生疼，"當年鳳影被賜死時，極可能將毒方傳給了母族後人。
    趙承安在西域待了二十年，足夠學全鳳影的本事。"她轉身看向石宇，"立刻封鎖趙府，我要查他的往來手劄、賓客名單。"
    石宇的戰馬在青石板上踏出火星。
    半個時辰後，趙府朱漆大門在橫刀下轟然洞開，卻隻餘滿院枯枝。
    正廳案幾上擺著封血書，字跡未幹："鳳影不死，皇權不穩。"
    舒瑤捏著血書的指尖發顫，忽然低頭嗅了嗅紙角——有股極淡的苦杏仁味，混著點龍涎香。"他用了避香粉。"她抬頭看向石宇，"這種香粉能掩蓋體味，但時效隻有三個時辰。"
    "搜！"石宇抽出佩刀指向偏院，"所有夾牆、地窖、枯井，一寸土都別漏！"
    兩個時辰後，舒瑤在趙承安書房的檀木書架後摸到一道凸起。
    她叩了叩，空響沉悶如鼓。
    石宇揮刀劈斷銅鎖，夾牆後露出的暗室讓三人倒抽冷氣——牆上掛著幅褪色的美人圖，女子眉間點著朱砂，腕間係著蛇形銀鐲，與手劄裏"鳳影善用毒蠱"的描述分毫不差；地麵布滿翻板陷阱，牆角擺著十數個陶甕，掀開蓋子便是刺鼻的腥氣。
    "這是養蠱的。"舒瑤捏著陶甕邊緣的黏液，"用活人血飼蠱，和我在西域見過的邪術一樣。"
    林大人摸著牆上的畫像，指節發白："當年鳳影被賜死時，畫像本該隨她一起焚化......"他突然轉身，"得引蛇出洞。
    我對外放話，說陛下要赦免趙承安，複他兵部侍郎之職。"
    三日後，趙府門房領來個灰衣老者，自稱是"趙府老管家"，特來謝恩。
    舒瑤盯著他遞來的拜帖，指腹輕輕摩挲紙麵——拜帖邊緣有極淺的靛青壓痕，是西域密信特有的標記。
    "管家公請上座。"她端起茶盞，"我這有西域帶來的葡萄釀，最是解乏。"
    老者瞳孔微縮，抬手時袖口滑出半截細銅管。
    舒瑤眼疾手快扣住他手腕，銅管"當啷"落地，滾出粒指甲蓋大的青丸。
    "幽冥散？"她冷笑，"趙大人教你的毒，可夠不上毒殺欽差的罪名。"
    老者突然狂笑，聲線陡然拔高："你們永遠抓不到真正的鳳影！
    她早已化作千麵幻影，潛伏在你們身邊——"
    "砰！"
    審訊室木門被撞開，李明踉蹌著栽進來，脖頸處有個針孔大的血點。
    他渾身劇烈抽搐，嘴角溢出黑血，喉嚨裏發出破風箱似的嘶鳴。
    "明兒！"舒瑤撲過去托住他後頸，指尖按在他頸動脈上——脈搏亂得像擂鼓。
    她掀開他衣領，針孔周圍已經泛起青紫色，是"幽冥引"的變種！
    "精神力！"她咬著舌尖強迫自己清醒，額角瞬間滲出冷汗。
    毒素順著血脈往上竄，所過之處皮膚泛起黑紋。
    石宇扶住她搖晃的肩膀，聲音發啞："阿瑤，你撐不住的......"
    "他是前朝忠良之後。"舒瑤的指甲掐進李明手背，強迫他保持清醒，"他知道鳳影當年如何逃出宮......"她從藥囊裏摸出銀針，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拿燈來！"
    燭火在銀針上跳著藍焰。
    舒瑤深吸一口氣，銀針尖對準李明百會穴，手腕卻因精神力透支而發抖。
    石宇按住她顫抖的手背，體溫透過掌心傳來："我在。"
    她閉了閉眼，銀針緩緩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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