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聽到賈赦那狠厲的言辭，眉頭微微蹙起。
    他雖一向待人接物溫和有禮，此刻麵上卻也露出了掩蓋不了的憤怒。
    此時他的嘴角泛起一抹嘲諷的淡笑，平靜地開口，如淬了寒霜般的聲音緩緩而出：
    “大內兄說得甚是好聽，看來敏兒嫁妝在賈府眼中比親情還重，還要緊。
    既然如此，那林某今日便多此一言，
    敏兒的嫁妝，無論是物品還是田莊，皆在玉兒出嫁的時候帶走了，房契田地都已經過戶完全。
    不管大內兄你告到哪裏去，按哪個省的律例，這些東西都應該歸玉兒所有。
    這筆賬，早在小女出嫁之時便已清清楚楚，賈家再無權置喙。
    若內兄執意挑撥是非，我恐怕隻能將此事稟報官府，屆時讓朝廷法律定奪，便罷！”
    他雙手負立於身後，氣勢悠然自得，似已成竹在胸。
    賈赦一聽此話，猛地攥緊拳頭，臉色變得鐵青，急急說道：
    “你這是威脅我，你真敢和我們賈家撕破臉？
    我們家宮裏原有位貴妃娘娘，現如今又出了個郡主，馬上也要做那王妃。
    得罪我們家，林如海，你倒是膽子不小。”
    賈赦心道，這林如海一向家族人丁單薄，沒什麽根基，而賈府人多勢大。
    賈家如今不光靠著組上的餘殷，還有兩位侄女，都替家族爭光，權勢聲勢在他看來，不輸祖上。
    林如海緩緩轉過身。他並未正麵回應，隻將視線落在黛玉身上，輕聲喚了她一句：“玉兒。你還好吧。”
    黛玉站在父親身側，雖心頭冰雪淋漓，卻始終未失一分儀態。
    聞聲，她微微低頭應道：“父親。女兒沒事。”
    林如海長歎一聲，語氣多了幾分憐惜。
    這個女兒自從嫁人後，成熟了許多，他原來擔心如此場麵她會受不住，現在看，是他多慮了。
    抬眼再望向賈赦時，他的聲音已不複波瀾，平淡中帶著無法忽視的鋒利：
    “林某一直以為，賈家乃百年名門，這當家人應該大方得體，慈悲良善。
    豈料你竟是如此小肚雞腸之人，連侄女的嫁妝，帶走母親幾個箱籠田莊都容不下。
    我這個父親還在，你身為舅舅，就如此欺負我的女兒。
    我一再忍讓，可你卻不依不饒。
    既如此，今日在老太太靈堂下，那不如就斷親，以後不來往了吧。
    在座諸位都可做個見證。”
    聽罷此言，賈赦竟被這般露骨的冷嘲激出怒火。他猛地拍案而起，吼道：
    “林如海！
    你莫以為讀兩卷聖賢書就能睥睨我賈府！
    今日之事，我豈能善罷甘休！
    得罪我們賈府，你自己掂量掂量。”
    賈政見狀，連忙上前勸阻：
    “大哥，不可如此魯莽！
    我們當初兄妹三人為一母同胞，自小就甚為親厚，怎可為區區銀錢，就斷親，以後形同陌路？”
    賈赦眸色卻更加陰沉，癱坐回椅中，大手揪著衣袖狠狠一甩：
    “嗬！除非他們蘇家主動將敏兒的嫁妝遣回，否則，我絕不放過林家！”
    賈赦之所以如此不要臉麵，非要討要賈敏嫁妝，除了賈府已經隻剩空殼子，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他在外麵欠了許多的銀錢。
    就比如孫紹祖，他給了賈赦五千兩銀子，要賈赦通過賈家的人脈，給他謀得升遷，結果因為蘇旭在沛縣的事情，使得賈赦沒有能力替孫紹祖辦成此事，
    於是孫紹祖就找賈赦，想要回這些銀兩。隻是賈赦早把這些銀兩揮霍一空，哪裏能還出來？
    諸如此類欠款，賈赦還有好幾個，叫他如何不心急，要抓緊一切機會，去搞錢。
    一番僵持氣氛更甚。
    賈政臉上滿是無奈，語速略顯顫抖：
    “大哥，且聽我一言。
    敏兒的嫁妝雖豐厚，然卻不及家族的和睦重要。
    更何況那些東西要回來，又有什麽意義！
    平白在外人麵前，讓我們賈家像個笑話。”
    然而，賈赦卻不買賬。他麵露冷笑，皮膚拉得緊繃：
    “你倒是跑出來裝正直，不行，你給我十萬兩銀子？
    如此，我就作罷。”
    林如海見狀，心中默然歎息，這賈家的家族內部的薄情自私此刻展露無遺。
    看來這賈府如今隻勉強維係表麵的富貴氣象，其實暗潮洶湧，令人窒息。
    他理了理衣袖，抱拳冷聲道：“既然大內兄如此決絕，那便恕不奉陪。”
    話音未落，他對賈母靈位又磕了幾個頭，
    轉過身對黛玉和隨行的蘇旭說道：“玉兒，旭兒，跟我走吧。”
    蘇旭低眉順眼，中正淳厚，卻在一瞬間看向賈赦時，涼薄的笑意一閃而過。
    黛玉此刻格外平靜，她緩步走至林如海身側，用手掩了掩梅紅的繡帕，垂首低言：“父親，我們去吧。”
    就在他們即將退出堂屋之際，賈赦卻發出一聲炸雷般的怒吼：
    “你們想走？休想！
    我賈府靈堂豈是你們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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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旭目中閃著淩厲之意：
    “哦？
    大伯父，若您有意見，盡可派人追著我蘇旭去討伐。
    然而誰對誰錯，我想，世人自有公論……”
    他拉住黛玉的手，柔聲說道：
    “玉兒，別跟他們一般見識。我們來是祭拜老太太的，沒必要跟她們浪費時間。”
    黛玉點點頭，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情緒，然後走到賈母的牌位前，再次跪下，磕了三個頭。
    “外祖母，您安息吧。”她低聲說道，
    “見到我母親，也請一定告訴她，我會好好照顧自己，也會好好照顧父親和孩子。您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我們平安順遂。”
    蘇旭點點頭，扶著黛玉轉身離去。
    賈赦看著三人離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陰狠的光芒。
    “蘇旭，林如海，你們給我等著！”他在心中暗暗發誓，“我一定會讓你們付出代價！”
    還未出賈府大門，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寧靜。
    一隊官兵騎著快馬，朝他們疾馳而來。
    為首的官兵高聲喊道：“蘇大人，聖上有旨，宣您即刻回京！”
    賈府眾人聽到這話，一下子幸災樂禍了起來，這蘇旭隻是一個五品官，有什麽事情值得皇帝派人前來金陵詔他入京？
    大概率是壞事吧，前幾日這賈府還在為了蘇旭的參奏驚慌不已，如今看來風水輪流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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