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旭的呼吸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猛地停滯了一瞬。
    他僵硬地轉過頭，看到一道墨綠色的身影緩步踏入昏暗的地宮。
    來人身著一件略顯陳舊的墨綠長袍，鬢角斑白，卻掩不住那銳利如鷹隼般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一切虛妄。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眉眼，來人正是他的授業恩師，山子野！
    此刻的山子野，神情冷峻，眼神中透著一股令人膽寒的威勢，正一言不發地注視著他。
    “恩師？”蘇旭喃喃低語，喉結滾動了一下，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在胸腔翻湧。
    震驚、疑惑、不安……無數念頭在他腦海中閃過，最終卻隻化作了這兩個字。
    山子野邁著沉穩的步伐緩緩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蘇旭的心髒上。
    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
    “蘇旭，你真是越來越不聽為師的話了。
    這等虎穴龍潭，你竟敢孤身犯險！
    可你知曉你一意孤行，究竟意味著什麽？
    莫非你以為憑你一己之力，就能對抗整個朝廷？”
    蘇旭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內心的波動。
    盡管恩師的出現讓他措手不及，但他仍保持著表麵的鎮定。
    “我自有安排。”他語氣堅決，試圖將內心的慌亂隱藏起來，
    “恩師，此事與您無關。我深知自己在做什麽，恕我無法交出解藥。”
    山子野冷笑一聲，銳利的目光掃過一旁的歐陽傑和王玉茹，最後重新落在蘇旭身上，語氣中多了幾分嘲諷：
    “愚弄皇室，威脅太上皇性命，
    蘇旭，你可知如今的你，已不再像是昔日那個兢兢業業為朝廷效命的臣子。
    你的所作所為，哪還有一絲忠君愛國之態？”
    蘇旭攥緊了拳頭，冷冷地注視著山子野，不回答山子野的問題，而是一字一頓地問道：
    “恩師，您為何會在這？
    您和他們……難不成……”
    其實蘇旭心中已有答案，那些看似巧合的種種事件，背後都隱隱指向他的恩師。
    山子野收他為徒的原因，幾次推薦他外放的舉動，以及山子野遍布各地的產業和收養的能人異士……
    這一切的一切，都像一張巨大的網，將他籠罩其中。
    可之前的他寧願相信這隻是自己的猜測，也不願接受恩師就是幕後推手的殘酷現實。
    比如山子野為何會收他為徒？
    或許是因為初次見麵時，他隨手畫的那張精巧的迷宮圖引起了恩師的興趣。
    可能是因為這些東西，正是營救太上皇急需的技能。
    比如山子野明明和徐大人交好，不喜賈家，為何卻偏偏親自設計了賈府的省親別墅，把徐貴妃的省親別墅建造丟給自己負責？
    可能是因為賈府離皇家避暑山莊很近，由他親自設計，可以更好的修建賈府通往避暑山莊的密道地宮。
    根本不是他自己說的，賈府私自改了設計。
    比如山子野為何幾次三番推薦他外放？
    是否為了將他調離京城，遠離權力的中心？
    因為蘇旭太熟悉這機關布置的關節所在，留在京城的話，這山子野和月影教的計劃很容易被他識破。
    比如山子野明明在外一直是一個愛好雲遊的閑散宗室形象，又為何會在各處置辦產業和收養各種能人異士？
    又為何和朝中重臣交好？
    這背後又隱藏著怎樣的秘密？
    山子野看著蘇旭眼中的震驚與不解，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你以為，我這些年在外四處遊曆，隻是為了尋歡作樂？
    自然不是，我是為了營救太上皇，四處尋找可用的人。
    歐陽傑是，你的芷若師妹是，包括你也是。
    不過不同的是，你是這些人中，最冥頑不靈的，也偏偏是最聰明的那個。
    所以我掌控不了你，但是又舍不得放棄你。”
    他緩步向前，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蘇旭的心上：
    “你可知道，太上皇為何會選擇在這地宮藏身？這裏的機關布置，可都是出自為師之手。”
    蘇旭道：“其實我可以猜到的，普天之下，除了恩師您，誰又能設計出如此精巧的機關？
    隻是弟子一直回避往您身上想。不想麵對這個事實罷了。”
    蘇旭隻覺得渾身發冷，他終於明白為何當初恩師要經常向他教他那些機關術數。
    那些看似無用的知識，竟在今日成了最大的諷刺。
    “你很聰明，”山子野的聲音帶著幾分讚賞，“但聰明反被聰明誤。
    若你當初聽我之言，不要醉心功名，不要娶那林如海之女為妻，一直遠離京城，又何至於今日這般境地？”
    歐陽傑和王玉茹對視一眼，默默退到一旁。
    這對師徒之間的糾葛，顯然不是他們能插手的。
    “所以，”蘇旭強壓下心中的翻湧，一字一句地說道，
    “您是太上皇的人？這些年來，您一直在為他布局？”
    山子野負手而立，目光深邃：
    “不錯。太上皇雖已退位，但朝中暗流洶湧，他豈能真的放心交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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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非留有後手，如何能在聖上下毒之時全身而退？”
    “那我呢？”蘇旭突然笑了，笑容中帶著幾分淒涼，“在您眼中，我不過是一枚可以隨意布置的棋子罷了。”
    山子野的表情微微一滯，似乎沒料到弟子會這般直白地說出來。
    他沉默片刻，才道：
    “你太過執著於對錯，這朝堂之上，哪有什麽真正的對錯？不過是各為其主罷了。”
    蘇旭的心徹底冷了，他望著山子野，仿佛眼前這個人漸漸模糊，變成了一個他從未真正了解過的陌生人。
    他竟無比懷念起那個晚上——山子野在燈下低聲講述設計藝術時的背影，耐心又溫和，像一個真正的父親一般。
    “師父，”蘇旭緩緩開口，聲音裏夾雜著無助、憤怒和一絲崩潰，
    “你既如此高瞻遠矚，計謀冠絕天下，為何還要收我為徒？
    你明知我性子有些潔癖，看不慣這些陰謀詭計，又為何將我卷入這攤渾水？
    難不成在你的眼裏，我連自主選擇的權利都沒有嗎？”
    山子野的臉色微微一沉，他略顯不耐地揮了揮袖，
    “權利？這世間哪有什麽人生而自主？你要麽為自己活，要麽被人操控。
    唯獨強者，方能掌控命運。”
    蘇旭的胸膛劇烈起伏，他咬緊牙關問道：
    “可我不想做強者！我隻想做個普通官員，用自己學到的本領為百姓解憂，這有錯嗎？”
    山子野輕輕冷笑了一聲，像一個聽見天真的笑話的旁觀者，
    “可惜，命運沒有賦予你這般‘平凡’的機會。
    不是我想收你為徒，而是你的能力注定不能被掩埋。
    我給了你機會讓你飛得更高，你卻隻想苟且偷安，你說，我是否有些失望？”
    “你不必失望，我會找到屬於自己的路，而不是成為你計劃中的一顆棋子。”
    蘇旭的眼神漸漸恢複了冷冽，他退後一步，與山子野拉開距離，不再謙卑，也不再親昵。
    但是他也並沒有上前製住山子野，拿下太上皇，去皇帝那裏邀功，他實在做不到，目前想到的就隻有走。
    山子野並沒有追上去，隻是負手而立，嘴角微微上揚，
    “不，你不會找到路。因為這地宮已經是你的牢籠，蘇旭，你注定無法逃出這張網。”
    此話一出，蘇旭渾身猛地一震。
    他的目光掃向地宮四周，那些機關設計果然環環相扣，宛如巨獸張開無形的利爪，將他困在中心。
    但他沒有退縮，沒有絕望，他隻是挑眉冷笑一聲，嘴角勾起一抹冷豔的弧度，“師父可小瞧了我。“
    他垂眸看向地麵，指尖輕輕在地磚的紋路間遊走，宛如一名從容的獵人，在觀察獵物的弱點。“您的設計雖然精巧，但依舊有些許破綻。”
    蘇旭淡然地笑了，眼中的冷光與狠意交織。
    他的手逐漸熟練地在地宮中央的一個圓形石台上翻找，最終發現了一處僻靜的細節點。
    “師父，您曾經說過，所有機關都有一個逆轉的樞紐，隻要找到那點，便可全盤解開。”蘇旭輕輕按下了一個按鈕，石台下發出一聲沉悶的“咯噔”聲。
    山子野的笑意終於收斂，他的麵容上掠過一絲驚訝，又恢複成雲淡風輕的姿態：
    “蘇旭，看來我之前低估了你。不過即便你破解了機關又如何？外麵的世界早已不是你熟悉的模樣了。
    實話告訴你吧，皇帝已經派了幾百名弓箭手埋伏在外。要將這裏一舉殲滅，包括你我，包括太上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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