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吹拂麵龐。
    自從會了呼風神通，概念中的風，就是他手頭的工具，供其調遣提供方便。
    很少會有冷風直吹的時候了。
    可今次，他想清醒清醒。
    道士知道自己麵臨著一個抉擇。
    動輒就是幾十上百萬人命的抉擇。
    可以說是他一手締造了這個名為草原人的種族，現在聽了沐清真一席話，突然間發現，自己好像做了“錯事”。
    要是不將他們整合起來，形不成一股勢力，會不會就不被其他種族當成眼中釘肉中刺了？
    他是人族不假，可他也是被供奉的“大賢仙師”，“草原至聖”，“種族天父”。
    因果之事，早已纏繞。
    避無可避，躲無可躲。
    現在好了，這個種族已經處在被覆滅根除的邊緣地帶了，盡管他們什麽都沒有做，可是他們存在那裏，就是個錯。
    道士突然有一種近乎荒謬的不公感，憑什麽弱小就得死啊。
    人族也是從壓迫之中被解放出來的，當人族本族強大後，居然也要重複輪回當初妖族的做法。
    而且，人族還更會吸取教訓，直接準備斬草除根，一個不留，逐地剿滅。
    太諷刺了。
    就不怕這群草原人有漏網之魚，以後回來報複嗎？
    這裏可是能修煉的世界，萬人敵，十萬人敵，是真的存在。
    到時候被一通報複，又是生靈塗炭，死傷百萬千萬。
    難怪修士的世界，發展不出來科技呢，沒事就在這陷入屠殺輪回的怪圈中，修偉力，輕凡人。
    海量平民隻是消耗品，隻是養料。
    回想過往，一切發生的都太快了。
    自己，居然也成為了一言定百萬人生死，決定種族存滅的大人物了？
    隻是這太過誇張了，要將百萬軍送上絞肉前線，與強敵血戰。
    當初打世界大戰的時候，那些坐在後方的老頭子們，到底是有多冷血，能神情輕鬆又淡漠的看著一串串傷亡數字，仿佛那不是一條條鮮活的人命，隻是筆墨寫成的字符。
    現在，自己也要下這種決斷了嗎。
    殘酷啊。
    隻是不下的話，還有更殘酷的未來等著他們呢。
    袁穹能怎麽辦？
    一個種族欲求存續，圖謀強盛，唯恃己力！
    鮮血鋪就征途，白骨鑄就霸業。
    溫室嬌蕊，豈堪風暴摧折？
    雛鳥欲化雄鷹，必經血戰長空！
    “清真啊，前麵找個地方降落，我有要事。”沉默良久悶頭趕路的道士總算開口了。
    沐清真低頭一掃下方，荒無人煙，明明都是沃土，卻無人耕種，白白荒廢。
    明明是北方寒冷地帶，但大片黑土，多誘人啊，這要是種上麥田，成為糧倉，又能多養活多少人？
    隻可惜現在還被妖魔占據，實在是大大的浪費。
    “下方一片平原地，毫無遮掩，若是發動大規模術法，很容易暴露位置招來不必要的麻煩吧？”
    “無妨，小道爾。”
    二人遁光落地。
    看著這一望無際的平原大地，感受著腳下鬆軟的土地。
    “哢嚓哢嚓......”每一個腳印都帶著一片骨骼碎裂的聲響。
    沐清真一腳踢開腳下泥土，就看七八根骨頭橫飛而出，大小不一。
    從其風化腐蝕程度來判斷，也就隻有十幾年而已。
    道士蹲身而下，右手向下一探一挖，一顆不大的枯黃頭骨徑直出現在手中，他用左手撲落顱骨上養分充足的黑泥，瞧了瞧。
    “清真，你看，這大小形狀，生前應該是個活潑可愛的小男孩，嗯......但營養不良，發育的有些不太好，估摸著有個八九歲的模樣，可就這麽靜靜的埋在這兒了。”
    “也算不上埋，隻是被吃幹抹淨隨手丟在了地上，看這附近骨骼上的齒痕，無一幸免啊。”
    “曾經我糾結於人妖之別，認為不能一棍子全打死，人也好，妖也罷，都是有好有壞，哪怕我身為人族，亦不想濫殺無辜之輩，可現在......”
    “貧道。”
    “隻想讓烏雲峰一眾無腦孽畜，全死幹淨，一個不留。”
    “他們是因何誕生，道士我已經心中有點數了，這處妖魔窟不被平定，此界永無寧日！”
    “此地不滅！我誓不返！”
    言罷，他左手一招，黃泉幡赫然出現手中！
    如今，剛剛動完“手術”的幡靈還沒恢複完畢，一應繁瑣操作都得由袁穹自己來幹。
    直到自己親手掌控時，他才知曉，這幡中所蘊含的幽冥法則到底有多深厚！
    難怪一幡一劍，就能弄出個地上鬼蜮。
    已經不比冥府判官低了吧。
    還有那多到能洗澡的黃泉真水。
    道士不由得感慨，原來自己已經這麽富有了，還不自知。
    得虧幡靈勤儉節約，全都幫自己攢出來了，不錯不錯。
    “嘿！”道士一把將長幡插入地麵，長杆沒入黑土深處。
    “敕！”再一聲嗬！
    黃泉幡無風自動，幽冥法則透幡而解，以異象形成一條混黃中透著血色的長河，原來這長河並非水流，而是權柄。
    代表著生死輪回的冥府意誌，天地正理之一，是為大道。
    敕令之下，陰陽顛翻，黑白反複，人間變冥土！
    亡魂浮現，萬鬼日出。
    他們全都眼帶迷茫，神誌全無的呆立當場。
    這些被幽冥法則強行凝聚喚出的人魂，都保持著生前最後的模樣大小，在原地喃喃，嗬呼親人名姓......
    “沐姑娘，你看，這裏又何止萬人？”
    “這最小的，隻有幾月大吧，你看，最大的，連三十都不過，嗯......可能也就二十來歲，就全被吃幹淨了。”
    “袁大哥，妖魔無道，這等殺戮行徑早就不知幾個百年了，表麵一層白骨，這白骨之下又不知還有幾層呢，所以大哥施術喚魂，才能召出如此之多，看他們服飾，都能見出年代感啊。”
    道士一看，確實如此，這麽一小塊的黑土，都能看到如此多的冤魂。
    天知道，這塊地兒，究竟死了多少人。
    “與其在這當孤魂野鬼，茫然天地，不如入我幡中來，還能有機會求個來生。”
    “弱小不是你們的錯。”
    “至少......”
    “還有人願站出，糾正這走偏的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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