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去，把人都喊過來。”他又扭頭吩咐李榮和，“你也搭把手。”
    “哎，好嘞！”
    李榮和像是得了大赦，立馬來了精神，轉身就扯開嗓門，衝著剛才那間傳出牌聲的屋子方向嚎開了：“哎——都出來！出來歇會兒！魏總給大家買了水喝！”
    屋子裏打牌的動靜瞬間停了，緊接著就是一陣椅子拖拉的刺啦聲和雜亂無章的腳步聲。
    剛才那幾個打牌的工人，還有些不知道從哪個陰涼角落貓著的，陸陸續續都探頭探腦地走了出來。
    他們臉上那表情，有點意外，又夾雜著幾分被抓包後的不自在。
    看著地上堆著的西瓜飲料，再瞅瞅麵無表情站在那裏的魏明勳，他們腳步都下意識地慢了半拍，互相推搡著，誰也不敢第一個湊得太近。
    剛才那個領頭打牌的壯漢也在其中，看見魏明勳，嘿嘿笑了兩聲，撓了撓頭。
    魏明勳臉上沒什麽多餘的表情，但也沒板著臉，他自己先從袋子裏拿出一瓶冰鎮礦泉水，擰開灌了一口，然後才揚了揚下巴，示意助理，“給大家分分。”
    助理如蒙大赦，手腳麻利地開始分發飲料。
    工人們一開始還有點拘謹，互相推讓著“你先來”“不不不，你先”。
    但冰鎮飲料的誘惑力實在太大，很快就一人一瓶拿在了手裏，迫不及待地擰開蓋子，“呲”的一聲，仰頭就灌。
    “謔！冰的！得勁兒！”
    “謝謝魏總！這天兒是真他娘的熱！”
    “還是魏總敞亮！”
    魏明勳看著他們，走到那個大西瓜旁邊，對助理說，“刀呢？”
    “啊？刀？”助理一愣，隨即一拍腦袋，“哎喲喂，我給忘了！光想著買瓜了！”
    旁邊一個工人趕緊說，“我那兒有！我那兒有把切電纜的小刀，還挺快，我去拿！”
    說著就跑開了。
    魏明勳也沒在意，順手拿起那兩條煙，拆開一條，摸出一包，走到剛才李榮和提到的那個開挖機的張猛麵前。
    張猛正仰頭喝著飲料，喉結滾動，脖子上全是汗。
    “老張是吧？來一根？”魏明勳把煙遞過去。
    張猛放下飲料瓶，愣了一下，看著遞到麵前的煙，又看了看魏明勳，有點受寵若驚，連忙擺手。
    “哎呀，魏總，這……這怎麽好意思……”嘴上說著不好意思，眼睛卻盯著那包煙。
    “拿著吧，”魏明勳把煙塞到他手裏，“大熱天的，提提神。”
    張猛這才嘿嘿笑著接了過去，抽出一根叼在嘴裏，旁邊立刻有人湊過來給他點火。
    “魏總，刀來了！”
    助理趕緊接過刀，找了塊相對幹淨的木板，把西瓜放上去，“哢嚓”一刀切下去，紅色的瓜瓤露出來，汁水四溢。
    他手腳麻利地把西瓜切成一塊塊月牙狀。
    “來來來，吃瓜吃瓜！都過來！”助理招呼著。
    工人們立刻圍了上去，剛才那點拘謹徹底沒了，七手八腳地拿西瓜，一邊吃一邊含糊地說著：
    “這瓜甜！”
    “嗯，沙瓤的，真不錯！”
    “還是魏總想著咱們……”
    魏明勳站在一邊，看著這鬧哄哄的場麵，嘴角似乎動了動，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李榮和湊到魏明勳身邊，低聲說：“魏總，您看……這氣氛緩和多了吧？”
    “嗯。”
    不過這幫糙漢子，給口吃的就喊好，真遇到事兒，該撂挑子還是撂挑子。
    還得看看根子在哪兒。
    他目光掃過人群，落在了一個角落裏。
    剛才那個認出他的年輕小夥子，一直沒怎麽往前湊，手裏拿著瓶沒開蓋的汽水，眼神躲躲閃閃，像是有話要說，又不敢。
    他手裏那塊西瓜啃了一半，也停了，眼睛時不時往魏明勳這邊瞟。
    這小子有點意思!
    魏明勳心裏一動，故意朝那邊走了兩步，離著分瓜吃煙的人群稍遠了點，背對著他們，看著遠處還沒完工的樓體。
    果然，那小夥子見狀，左右看了看，像是下了挺大決心，把啃了一半的西瓜往旁邊一放，快步跟了過來，站到魏明勳側後方。
    “魏……魏總？”聲音不大，帶著點緊張。
    魏明勳轉過身，看著他。這小夥子看著也就二十出頭，臉曬得黑紅，但看著挺機靈。
    “什麽事？”
    小夥子捏緊了手裏的汽水瓶，壓低了聲音，“魏總，那個……工地最近……有點亂。”
    “亂？”魏明勳眉梢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怎麽個亂法？說來聽聽。”
    “就是…就是管理上…”小夥子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嘴唇，飛快地瞥了一眼還在那邊吃瓜分煙的人群，生怕隔牆有耳。
    “大夥兒…心裏都有點怨氣。錢…有時候發不痛快，說好的日子總拖那麽幾天，問起來也沒個準話。還有活兒，派給誰，怎麽幹，也說不清楚。有時候幹半天，又說不算了，白費力氣……”
    他越說聲音越小，頭也低了下去，手指摳著汽水瓶的標簽。
    “錢不到位？活兒安排不明白？”魏明勳追問，“具體點，是哪個頭兒安排的？一直這樣？拖欠了多少？活兒怎麽不算了？”
    這可不是小事，涉及到錢和規矩，最容易出亂子。
    小夥子剛要張嘴，想說點具體的，比如上個月的加班費，還有前天那批材料卸錯了地方，結果愣是讓幾個弟兄白忙活一下午的事……
    “誰褲襠開了把你露出來了？在這兒跟魏總嚼什麽舌根呢！”
    一個粗啞的聲音猛地炸響，帶著一股子蠻橫勁兒。
    眾人吃瓜的動作都頓了一下，連帶著說笑聲也卡殼了，齊刷刷朝聲音來源看去。
    隻見一個光著膀子，滿身橫肉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走過來，胸口紋著個張牙舞爪的下山虎，隨著他走動，那老虎像是活了似的抖動著。
    他幾步就衝到跟前，蒲扇般的大手差點扇到年輕小夥子的臉上，先是惡狠狠地瞪了那小夥子一眼。
    “滾一邊去！沒你的事兒！”
    小夥子嚇得一哆嗦，臉色發白，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
    然後，這男人臉上立刻堆起笑，隻是那笑配合著他凶神惡煞的長相，怎麽看怎麽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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