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工修路的第一天，謝錦珠在山腳下被投喂得肚皮滾圓，回家都沒上飯桌。
    其餘人也都累得夠嗆，但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笑。
    王氏和大伯娘二伯娘仔細數過兜子裏裝著的銅錢，笑得合不攏嘴：“這些本來是用來算作工錢的，連村裏的一百六十二人都算了進去。”
    “但村裏人都說修路不要咱家的工錢，隻發了外人的，一人的頭上省出二十文，合下來就是一筆不小的數呢！”
    “還有吃的，吃的咱家也省了！”
    二伯娘興奮道：“村長特意找咱們說了，修路期間的糧食村裏合夥湊，不用咱家出！”
    謝錦珠之前算過一筆賬，包的一頓午飯加上所有人的工錢，一日的開支大約在十兩銀子。
    但現在這一步省了，除了每日固定結算給村外人的四兩工錢外，最多的一項就是材料。
    木料和石料都是謝錦珠采買，別人也不知道具體價格。
    不過村長也考慮到了這一點，準備帶著村民伐木製板。
    隻要是能靠著動手省下的銀子，那就堅決不能多花！
    謝錦珠對此樂見其成，笑眼彎彎地說：“那就按村長說的辦。”
    “咱家一日多拿出五十斤米摻進去，跟著一起做飯。”
    數百人的一頓午飯，幾十斤米投進去隻能讓人嚐嚐滋味。
    但心意到了就行。
    這種全村出力的時候，不用刻意拔尖。
    謝大伯深感讚同：“是該這麽辦。”
    “對了，我一會兒去老屋那邊看看牧恩，你要是想給他什麽東西，我順手給你帶過去？”
    謝錦珠有些意外：“牧恩怎麽了？”
    “沒怎麽。”
    謝大伯哭笑不得的：“到底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呢，自己一個人住空蕩蕩的老屋，你大伯娘不放心。”
    他在睡前過去看看，萬一那孩子有什麽事兒，也好照應。
    誰知謝錦珠卻說：“大伯你歇著吧，我一會兒要過去找他的。”
    謝大伯有些錯愕：“都這麽晚了，你還過去？”
    “嗯呢。”
    謝錦珠笑道：“我有事兒跟他說，大伯你就不用管了。”
    忙活了一日，誰都急著去睡。
    謝錦珠說完屋內的人各自散去。
    二伯娘躊躇半晌，在謝錦珠出門前湊過來，小聲說：“錦珠，我和你二伯明天要出去一趟，最遲晚間就回來了。”
    他們的肩上都分擔著各自的活兒，走了就必須及時找人頂上。
    二伯娘還在遲疑，謝錦珠卻敏銳道：“是我四姐那邊出什麽岔子了？”
    自從謝四妮上次來鬧過不歡而散，謝錦珠已經很久沒聽到謝四妮的消息了。
    不過謝大花在忙麵攤，謝二妮帶著孩子在幫著做飯。
    能讓二伯娘露出這副神色的，也隻能是謝四妮了。
    二伯娘苦笑道：“什麽都瞞不過你。”
    “不過出事兒的不是你四姐，是你四姐夫！”
    趙春生人蠢偏偏還歪心思多，幾番算計不成後，在混亂中愣是不知被誰踩踏斷了一條腿！
    謝二伯和二伯娘上次去看過，還給這兩口子留下了看病抓藥的銀子，想著借此漲一次教訓，這兩口子或許就能轉一轉性子。
    然而事與願違。
    二伯娘氣得咬牙：“那兩個混賬東西，一個都沒長腦子！”
    “抓藥的銀子分明是夠的，卻偏偏聽信了什麽神棍的忽悠，另外買了個破方子來使！”
    神棍的藥方倒是便宜很多，可是那玩意兒沒效果啊！
    趙春生的斷腿被延誤得厲害，據說已經開始腐皮爛肉發臭了，這兩個蠢貨才知道著急！
    謝四妮今天托人帶話來找謝二伯叫救命，說起來情形已經很不好了。
    二伯娘和謝二伯商量後決定去看看。
    二伯娘歎氣：“不管是多造孽的坯子，到底是我親生的啊……”
    她是恨得牙癢癢，恨不得把謝四妮塞回肚子再生一次。
    可事到如今，總不能真的眼睜睜看著謝四妮去死，他們還有兩個孩子等著養活呢！
    謝錦珠抿了抿唇，無奈道：“都病成這樣了，是該去看看。”
    “之前柳大人給了兩支山參，二伯娘拿一支過去給四姐夫補補吧。”
    二伯娘強撐出一抹笑說好，轉過身進屋跟謝小六又叮囑起了別的。
    謝錦珠腳下頓了頓，拿上一本從犄角旮旯裏翻出的閑書，慢悠悠地出了門。
    謝錦珠沒去老屋，直接去了出村的小道。
    白日裏的三洋村忙得熱火朝天，人來腳往。
    但夜色剛落，整個山村就陷入了平靜，甚至都沒人出來閑逛。
    謝錦珠找了個相對隱蔽的位置蹲好，定睛瞧著村口的方向。
    不到半個時辰，謝錦珠等的人來了。
    牧恩腳步匆匆，一邊揉著酸疼難止的胳膊，一邊飛快回頭看了一眼。
    四下無人，牧恩從脖子上掏出個哨子，原地吹響。
    蹬蹬蹬！
    謝錦珠凝神側耳，少頃後，驚訝地看著從林子裏飛躥出來的黑馬，瞳孔無聲一縮。
    牧恩上馬就跑。
    黑馬骨架雲亭高大，彪悍之氣十足，顯然是受訓過的好馬。
    這樣的好馬放到馬市上，少說也是幾百兩的高價。
    牧恩沒這麽多錢。
    有人在等他。
    夜色深深，馬蹄踏雪泥的悶響逐漸傳遠，謝錦珠站在原地沉默半晌，拔腿往回。
    她應該是猜對了……
    牧恩第二日一早準時出現在謝家的飯桌上，隻是瞧著眼下黑青成片，眼裏也有血絲。
    謝老太心疼道：“我就說你年紀小，自己一個人住不行，要不還是搬回來吧，家裏又不是沒你的屋子！”
    謝家的新屋是全村最大的，多一個牧恩根本不是事兒！
    牧恩低著頭含糊道：“不用，我自己住挺好的。”
    “謝謝老太太關心。”
    謝老太愁得皺眉：“這孩子咋就這麽強呢？”
    牧恩低下頭不說話了。
    任由謝老太她們怎麽勸，牧恩就是咬死了不回來。
    臨到出門的時候，牧恩胡亂一抹嘴就說：“姐姐，我去水碓場那邊了，要是……”
    “你今天就別去了。”
    謝錦珠拿走他手上的錘子，不緊不慢的：“回去睡一覺。”
    牧恩滿臉茫然：“可是我……”
    “那天在縣城裏，季凡走之前跟你說了什麽？”
    謝錦珠突然轉頭看著牧恩：“是季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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