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爹喉頭反複滾動難以出聲。
    王氏淚眼朦朧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女兒，想伸手卻怎麽也不敢。
    謝紅霞平靜地掃視過家裏的所有人，最後視線定格在早已麵無人色的謝大花身上：“那你呢？”
    “你也不知道我真正的去向嗎？”
    謝大花臉上慘白再多幾分，蠕動嘴唇半晌，帶著說不出的如釋重負說：“我其實……”
    “其實看到了你和我舅媽一起出的門。”
    “可是我沒敢說。”
    所有人都認定謝紅霞是失足落水，而後不知去向。
    再加上大伯娘對謝大花叮囑過，不許和任何人說起胡鴻盛他們來過，謝大花就什麽也沒說。
    她本以為一一切都是巧合。
    自家不討喜的舅舅舅媽的出現也隻是巧合。
    隻是沒說出口的細節成了多年打不開的心結，謝大花無處可言的愧疚，隻能轉移到謝錦珠的身上。
    在過去的這麽多年裏，謝大花毫無怨言地幫扶謝錦珠，任何時候都無條件地站在謝錦珠這頭，是愧疚使然，也是補償之意。
    現在終於說出來了，謝大花輕輕吸氣，自嘲道：“如果我早知道……”
    “如果……對不起。”
    謝大花低著頭說：“我真的……真的不是有心想害你，我隻是……”
    “妹妹，是大姐對不起你。”
    但凡她能早些說出隱藏的秘密，謝紅霞說不定早就找到了。
    被迫缺失的十幾年裏，任何言語都無法補足她對謝紅霞的傷害。
    大伯娘兩眼發直地看著前方，沉默得好似一尊不會言語的雕像。
    眾多視線反複相接，化在虛空的也隻是說不出的漫長無言。
    說什麽都晚了……
    謝紅霞從未做錯什麽，她卻背負了最大的錯果。
    誰對誰錯，好像也沒那麽重要了……
    謝紅霞緩緩看過眾人一眼，突然對著錢明詩說：“走吧。”
    錢明詩二話不說跟了上去。
    謝錦珠伸手攔住了想追上去的二伯娘和謝老太：“剛才那兩個人，你想怎麽……”
    “隨你。”
    謝紅霞頭也不回地說：“要打要殺，隨你的意。”
    除了這麽一句破罐子破摔的話，謝紅霞一句都沒再多說。
    二伯娘看著哭得都站不起來的王氏，心急道：“這……這算咋回事兒啊？”
    “你親姐姐好不容易找回來了，你爹和你娘這個樣子，你怎麽能讓她走了呢？！”
    一家人好不容易再聚到一起，這時候再走了一個，那豈不是……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謝錦珠苦笑道：“而且現在也不是說那些的時候，她就算是願意留下，也沒人說得出話啊。”
    一個個的都哭得喘不過氣，把人留下起什麽用？
    再者說了，謝紅霞是否願意承認自己是誰，除了她自己外，誰說的都不作數。
    謝錦珠勉強勸好著急的人，又把勸著謝爹把王氏扶進屋。
    在此起彼伏的歎氣聲中，謝錦珠注意到了神色有異的大伯娘，對著正在安慰謝大花的謝大伯說：“大伯，我大伯娘這邊……”
    “我會勸她的。”
    謝大伯想到是自己的小舅子害了自家的姑娘，滿腔的怒氣卻不能對著自己的妻子發，打碎了牙全都往肚子裏咽，聲音苦澀：“還有你大姐，我都會看著的。”
    其實不是她們的錯。
    大伯娘和謝大花初衷隻是不願多出事端，對謝紅霞沒有半點惡意。
    陰差陽錯導致了這樣的惡果，誰都不願意看到。
    謝錦珠無奈道：“那就辛苦大伯了。”
    “我要去把胡家的人另外安置，關於他們，大伯你……”
    謝大伯臉上多了厭惡：“我也是那句話，這樣的畜生，要殺要剮都是咎由自取！”
    “我們不認這樣的惡毒親戚！”
    話雖如此，可謝錦珠也不能真的就要把人宰了堆肥。
    謝錦珠找到村長和裏正說清了原委，在兩人震驚的眼神中苦笑道：“人在村裏，算是我引狼入室。”
    “代官執法我不敢，把人趕出去可能會泄露村裏的事情，現在是殺不得，也攆不得，二位幫著我拿個主意？”
    除了胡鴻盛和鄭秀芳，他們一家子還有兩個兒子也在村裏呢。
    這麽一家子人到底該如何處置，是最直觀的難題。
    村長先是怒得罵了幾句，轉而就說：“要不先關起來？”
    謝錦珠麵露遲疑。
    村長冷笑到：“你不敢攆人，無非就是不想村裏的情況被泄露出去，可要是等村裏的事兒不再是秘密，那還有什麽可顧忌的？”
    外頭的亂象越鬧越離譜。
    從安城波動來的戰火也在朝著這裏逼近。
    偏安一隅的三洋村，早晚會成為亂世中的另類，也遲早會被發現。
    隻要這個顧慮消失了，那就隨時可以把人轟出去了。
    謝錦珠露出個思索的神情，裏正也冷嗤道：“先把人扣下，不許在村裏走動，也不許和人來往。”
    “關著他們的時間把之前的布置盡快調整一遍，找個夜黑風高的晚上把人拉出去隨便扔到哪兒的亂民堆裏，任由他們再怎麽胡言亂語，都保準說不到咱們村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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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要現狀和他們所知差距甚大，那就沒什麽可怕的！
    至於這一家子被攆出去後是死是活……
    裏正不屑道：“那和咱們有個屁的關係！”
    這種狼心狗肺的黑心玩意兒，就算是死上千百次，那也是老天開眼，他們活該的！
    是罪有應得！
    謝錦珠思索片刻，點頭認可了這個提議。
    然而就在謝錦珠為了和牛師傅他們商量調整安排時，夜色悄然而落。
    大伯娘呆呆地坐在院子裏，想到謝大伯之前說的話，低頭看向自己早已被掐破的掌心。
    胡鴻盛和鄭秀芳已經被村裏關起來了。
    關押的那個地方她知道怎麽進去。
    聽謝錦珠她們的意思，大約是不會直接要這兩人的命。
    可是……
    大伯娘扶著膝蓋慢慢地站起來，看著冷冰冰的灶台，突然對著守著自己的謝三妮說：“閨女，幫我打下手做點兒吃的吧。”
    謝三妮先是連忙答應，緊接著隨口問：“娘你想吃什麽？”
    大伯娘搖了搖頭，在謝三妮擔心的目光中輕輕地說：“你舅舅最喜歡吃擀麵，你幫我做一碗，我……”
    “娘！”
    謝三妮著急地打斷她的話，恨鐵不成鋼地說：“那不是我舅舅！”
    “他們做得出這麽傷天害理的事兒，我……”
    “你可以不認他，我不能啊。”
    大伯娘自嘲道：“不管怎麽說，他都是我的親弟弟。”
    “如果不是我……”
    大伯娘頓了頓，微不可聞地說：“就當是我最後給他送一次飯了，幫我做吧。”
    最後一次了……
    謝三妮抵抗不過，忍著不滿去揉麵生火。
    大伯娘沒讓任何人知道，自己拎著盒子出了門。
    半個時辰後，謝錦珠剛從村口回來，一抬頭就看到了一陣可怕的衝天火光！
    謝錦珠意識到那是什麽地方，呼吸驟然一緊。
    羅頭從最高的樹上蹦下來，沉聲說：“壞了！”
    “那是關著胡鴻盛和鄭秀芳的地方！”
    謝錦珠腦中飛快閃過無數雜念，可念頭尚未成型，謝五妮就哭著衝了過來：“錦珠不好了！”
    “我娘放了一把火，她要把自己和胡鴻盛他們都一起燒死！”
    “我娘她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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